他恨不得找两团棉絮狠狠塞住耳朵,把这恼人的噪音彻底隔绝。
他这日子,过得太憋屈了!
全是因为顾暄!
外间突然静了一瞬。
接着是母亲姚氏那拔高了八度的尖叫,带着一种癫狂:“你说什么?丢了?我的那盆红珊瑚?谁敢动我的东西!”
顾文渊拨弄铜钱的手指猛地一顿。
红珊瑚?
“去!给我把这院子的贱奴都捆来审!一个个扒了皮抽了筋,看他们说不说!”姚氏的尖叫声带着毒辣。
接着是管事婆子慌乱的回话:“夫人息怒……审过了,都、都说不知道啊!可刚刚前边传话的小厮跑回来报喜信儿,说大爷的纳采礼队伍已经过城西牌楼了,那排场,啧啧……头一份体面!他还说……”
“说什么?!有屁快放!”姚氏没有耐心了。
“他说在抬着的大雁和成对儿玉璧后面,队伍中间,清清楚楚看见了一盆用红绸缎蒙着的珊瑚树!通体火红,枝杈繁茂,顶上还嵌着一颗大东珠!瞧那品相,小厮说,跟夫人房里早年最爱显摆的那盆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什么?!”姚氏的尖啸几乎掀翻屋顶,“顾暄!是顾暄那个小畜牲!是他偷了我的珊瑚去充他的门面!好啊!偷到我头上来了!我道他哪儿来的脸敢摆这么大排场,原来借的是老娘的东风!克死亲娘留下满肚子坏水的东西!”
“采薇!”姚氏厉声吩咐她的贴身大丫鬟,“给我跑去府衙,就说将军府失窃,主母珍爱的御赐红珊瑚被大公子顾暄窃走!让府尹大人即刻派兵去纳采路上,给我当街截下那个小偷,当着全城百姓的面撕了他的脸皮!偷继母嫁妆去充脸面娶妻?老娘让你知道什么叫身败名裂!让你这纳采变成天下最大的笑话!快去!”
顾文渊脑子里嗡的一声巨响。
报官?
这盆珊瑚到底怎么到的顾暄纳采礼队伍里,他自然一清二楚。
但姚氏这疯妇竟然要现在去府衙告官?在顾暄纳采这样万众瞩目的日子?还是告他偷窃?
顾文渊眼前一阵发黑。
不是因为珊瑚本身,而是想到随之而来的可怕后果,闹上府衙,势必惊动大理寺!
事情一大,三法司必定介入深挖。
当年顾暄那个“死鬼娘”曾家留下的那些能人管事,就是被皇上以彻查积年旧案的名义收回的。
要是因这盆该死的珊瑚案,牵扯出顾暄“藏拙”的秘密……把他根本不是个窝囊废,身负武功深藏不露的真相抖落出来,会怎样?
他这些年来踩在顾暄身上赢得的名声,这些他沾沾自喜在京城勋贵圈子里立足的一切,全部会变成最可笑的泡沫!
世人只会记得他这个顾家二公子是个彻头彻尾的草包。
更要命的是父亲。
顾文渊浑身颤抖起来。
父亲顾田浩,这些年的冷脸也好,斥责也罢,顾文渊虽然怨,却更怕,怕的是那眼中日益加深的失望彻底转化为抛弃。
他唯一比顾暄强的地方,就是能讨父亲那点欢心。
若父亲知道,他厌恶的大儿子顾暄,实际上一直戴着面具在演,无论是心机城府还是可能的才能,都比他强百倍,父亲还会多看他顾文渊一眼吗?
会不会把他扫地出门,转而全力去培养那个更有潜力的长子顾暄?
顾文渊惊惧得牙齿都在咯咯作响。
不行!绝对不能让顾暄的真面目暴露!顾暄必须继续装下去!
装一辈子!永远做一个窝囊的驸马!
现在!马上!
必须阻止姚氏这个疯妇!让她闭嘴!不能报官!
外间,采薇应了声“是”,脚步声急促地响起,显然是领了死命令往外跑。
“站住!”
砰!房门被狠狠踹开。
顾文渊像一头发狂的野兽猛地冲了出来。
他脸色惨白,双目赤红,死死瞪着正跨出偏厅门槛的丫鬟采薇。
那眼神里只有一种情绪——谁动,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