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外间死一般寂静。
姚霖突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怒吼和顾文渊那副模样硬生生镇住了。
她惊愕地张大嘴,眼珠死死瞪着冲出来的儿子,一时间连斥责都忘了。
采薇被那吼声吓得魂飞魄散,迈出去的那只脚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给我回来!”顾文渊的声音如破锣,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阴沉,“滚回你屋里去!没我吩咐,谁敢出这院子一步,我打断她的腿!”
采薇被他那眼神吓得腿一软,手里的一个描金小瓷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她却顾不得心疼,连滚爬爬地缩回门内,躲在角落里大气不敢出。
姚霖这才从震惊中猛地回过神来,“文渊!你疯了?敢拦我?是顾暄那个……”
“娘!”顾文渊几步冲到姚霖面前,声音猛地拔高,“您听我说!别报官,现在不是时候!”
他眼神躲闪又急迫,却又语无伦次:“您想想后果!红珊瑚那么招眼的东西,当街闹出来,整个京城都看着,丢的是谁的脸?是将军府!是爹!爹回来……他肯定大怒……”
他只能搬出顾田浩来试图恐吓母亲。
姚霖被他吼得一愣一愣,如同被当头泼了一盆冰水。
她难以置信地瞪着眼前发儿子。阻拦她报复顾暄?这是她的儿子?
她唯一的指望?
顾文渊看出姚霖被暂时唬住了,他的心悬到了嗓子眼,只能硬着头皮,用尽全身力气吼出最后一句警告:“娘,信我!现在闹大,真的会出大事!谁也担不起!”
窗外天色灰蒙蒙的,铅云压得低低的,一丝风也没有,闷得人胸口发慌。
姚霖站在儿子顾文渊发房门外,抬手想敲门,又收了回来。里头静悄悄的,一点声响也无。
自从那场大闹之后,顾文渊就“病”了,对外只说是前些日子贪凉染了风寒,闭门谢客。
可姚霖心里明白,哪里是什么风寒,分明是被那珊瑚事惊吓出来的心病!
她终究不放心,终于还是轻轻叩了两下:“文渊?是娘。好些了么?”
屋里窸窣片刻,门被拉开一条缝。
顾文渊脸色发白,眼下带着重重的青黑,眼神却没什么病气,反而透着一股烦躁,像暴风雨前憋闷的天色。
他堵在门口,并没让她进去的意思。
姚霖见他这副样子,心头更是紧揪着,伸手想去探他额头:“快让娘瞧瞧,烧退了没?气色怎的还是这样差?”
顾文渊却猛地偏头避开,像不耐烦地皱紧眉头:“我没事!说了几遍了,别来烦我!”
“你这孩子……”姚霖被他这态度刺了一下,又是心疼又是恼火,“身子骨是大事!娘不烦你,谁还管你?跟娘进去,叫厨房炖了燕窝……”
“不用!”顾文渊生硬地打断,“我有要紧事跟您说。”
他侧身让开一点,眼神严厉地扫过外面几个竖着耳朵的丫头,“你们都下去!离远点!”
姚霖见他神色异常凝重,心头猛地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压了下来。
她挥退侍女,跟着儿子走进内室。
门吱呀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天地。
顾文渊走到屋子中央站定,猛地转身,背对着窗户透进的微弱天光,脸隐在阴影里,只一双眼睛灼灼地看过来。
他没等姚霖站稳喘匀气,便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娘,您寻死觅活要报官找的那盆红珊瑚,是我拿走了。”
“是我送给了顾暄!”
姚霖觉得自己一定是耳朵出了问题,或者是连日忧虑导致犯了癔症。
她茫然地看着儿子那张脸,嘴唇哆嗦了两下,愣是没能发出声音。
“你说什么?”她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微弱得像是被掐住了脖子。
“我说!”顾文渊猛地提高了一点音量,“您当命根子看的宝贝珊瑚,是我亲手捧出库房,塞到顾暄那纳采礼里去的!他根本没偷,是我给的!”
“不可能!”姚霖像是被针狠狠刺了一下,猛地尖叫出声,浑身都抖了起来,眼睛瞪得滚圆。
“你胡说!你骗娘!你为什么要帮他?你怎么可能……”
她想上前一步抓住儿子问个清楚,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只迈出半步就踉跄着扶住了身边的圆桌。
顾文渊看到母亲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烦躁地挥手,像是要挥开一只恼人的苍蝇:“您管那么多做什么?信不信由您!总之,现在事实就是如此!”
他看着姚霖难以置信的样子,别开脸,语气硬邦邦地补充:“一盆破珊瑚罢了!值得您寻死觅活?没了就没了!我日后发达了,赔您十盆八盆!要多大有多大,要多红有多红!”
“赔?”姚霖喃喃重复着这个字,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她猛地抬起头,浑浊的泪意终于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
她惨笑一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赔?拿什么赔?那是你父亲当年第一次出征南疆大胜回京,特意为我寻来的,全天下就那一盆!是心意!是脸面!你拿什么赔?!”
她捂住胸口,那里像是破开了一个巨大的窟窿,嗖嗖地灌着凉气。
再多的红珊瑚,再名贵,再华美,都不是那盆。
不是夫君顾田浩在众命妇艳羡目光中,亲手递到她怀里的红珊瑚!
那份荣光,那份体面,那份被丈夫挂念的得意,再也回不来了!
“你说啊!你告诉我!”姚霖嘶声追问,试图在儿子冷漠的脸上找到一丝答案的蛛丝马迹,“那天!前些日子!到底是什么事逼得你非要去动娘的压箱宝?你拿它做了什么?给顾暄?你是疯了还是被他抓了什么把柄?你说啊!”
又是追问。
又是这些没完没了的探究。
顾文渊被彻底激怒了。积压多日的怨气,在这一刻找到了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