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沾湿了女人鬓角散落的几缕发丝,凝结成细小的水珠,在微弱的晨光下,如同点缀的碎钻。
浓雾中,惊鸿一瞥。
似乎还是昨夜那件素雅旗袍,可容貌根本看不清,只是一个朦朦胧胧的轮廓。
谁?
唐枭奇怪,三小姐昨夜不是八点多就离开了吗?
就在这时。
他脚下踩到了一根被雨水泡软的枯枝,发出‘咔嚓’一声轻响!
声音在寂静的黎明花园里,格外突兀!
那女人身体一僵,猛地转头望向他藏身的方向!
唐枭瞬间便感受到一股极其凌厉、如同实质般的目光穿透雾气,锁定了他!
那目光中蕴含的警惕、审视,甚至是一闪而逝的冰冷杀伐之气。
那感觉,竟让久经沙场、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唐枭,脊背都感到一阵寒意!
唐枭心脏狂跳,但他反应极快,立刻拿出一支烟,装作若无其事地从树丛后踱出,仿佛只是例行巡逻经过此地。
站定,划着洋火,点燃香烟。
浓雾中的女人不见了,很快后街响起了发动机声,渐行渐远。
唐枭长舒了一口气,手指尖的香烟已经断成了两截。
谁呢?
卫队队长姜化南从后花园走了过来,看到唐枭明显一怔,瞬间又堆起笑脸:“唐师长起这么早?”
唐枭见他衣服已经被露水湿透,笑笑说:“睡不着,索性就起来走走。”
姜化南拿出香烟,又帮他点燃。
两个人闲聊了一根烟的时间,唐枭知道,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得好。
于是也没问,刚才是不是有个女人从后门离开了。
姜化南东拉西扯,更是一句没提。
上午八时,晨雾还未化开,福煦路181号门前已是车马肃然。
军车列阵,士兵荷枪实弹,面容冷峻。
张学良一身戎装笔挺,连日应酬的倦色被眉宇间的锐利取代。
与前来送行的虞洽卿、蔡督办等人简短作别后,径直登上了防弹轿车。
引擎将启未启之际,又一辆黑色轿车刺破浓雾驶来。
脚步隆隆,车后跟着三四十条精悍汉子,清一色短打装扮,腰板挺直,眼神警觉,一股迫人的江湖气扑面而来。
杜小山等人立刻上前,横身拦住了去路。
车门开处,一位身着长衫、头戴礼帽的中年男人稳步下车。
唐枭目光一凝,竟是杜月笙!
没想到他会来送行,无论如何,这份心意不好怠慢。
唐枭快步走到张学良车旁,轻叩车窗,车窗降下,露出张学良询问的眼神。
“杜月笙杜老板来了。”
“哦?”张学良略一沉吟,推门下了车。
唐枭已迎上几步,远远便抱拳朗声道:“杜老板拨冗相送,唐某惶恐之至!”
杜月笙眼见登车的张学良竟为自己再度下车,心头一震,自忖绝无这般体面,必是唐司令从中递了话。
他面上不显,谦和笑容依旧。
这并非刻意巴结唐枭,实乃他安身立命的哲学:从卖梨小贩到沪上闻人,‘只种繁花,不栽荆刺’是刻进骨子里的信条。
张学良含笑致谢,唐枭亦顺带为那晚未能赴宴致歉。
杜月笙连称‘不敢当’,旋即从袖中取出一张大额存单,双手奉向张学良:“区区心意,权为司令壮行。”
张学良婉言谢绝。
杜月笙笑容未减半分,手腕轻巧一转便收了回去。
张学良的身份他够不上,所以这存单本意是给唐枭的‘心意’,未料张司令亲临,只得顺势献上。
既遭婉拒,自然不好再转赠唐枭,分寸拿捏得滴水不漏。
他又寒暄数语,目送车队缓缓驶离。
唐枭从后窗回望,只见那清瘦的身影仍在原地,长衫微动,手臂轻摇。
车队加速。
唐枭收回目光,说:“上海滩未来的地下之主,必是此人!那位黄老板……气数已尽了。”
后座的张学良闻言一怔:“他?何以见得?”
唐枭嘴角微扬:“若不信,不妨赌一次?”
“好!赌什么?”他来了兴致:
“赌一坛老龙口酒坊的60度高粱烧!”
“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