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回了……”郭松龄说完转身就往回走,棉军大衣下摆扫过积雪,“唐枭,你记住了……”
寒风送来后半句呢喃,轻得像是幻觉:
“棋盘要翻的时候”
“保帅……未必是正确的……”
“……小心姜……”
后面的字听不清楚了。
唐枭站在原地,看着郭松龄的背影渐渐被雪幕吞噬。
守备旅警卫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摸出怀表,十一点九分十八秒,领事馆三楼某个窗口的灯光刚刚熄灭。
雪地上,两行脚印一深一浅,蜿蜒着通向大帅府。
小心姜?是姜登选吗?
应该是。
自己杀了他小舅子,能不嫉恨自己吗?
唐枭一拍脑袋,奶奶个腿儿,忘了问能不能给自己一个师长了!
回到军营,躺下后,唐枭辗转反侧睡不着,棋盘、棋子、观棋不语、保帅未必是正确的……
谁是帅?
郭松龄话里有话,他什么意思?
随手又摸出马龙潭送的那块玉牌,摩挲着。
看来这奉天城,离得越远越好!
翻身坐起,想去找陈大参谋长聊聊,想想又躺下了。
酒意上头,很快就睡了过去。
11月15日早。
雪从昨夜开始下,到现在还没停。
唐枭推木门时有些费劲,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外面的积雪足有半尺深,雪片子扑面而来,门外站着好多人,他下意识地眯起眼睛。
陈卫熊、赵木、秦川、吴铁牛、许大炮、孙华堂……二十多名军官整齐地站在雪地里,军装肩头落满了雪,显然已经等了很久。
他们身后,好多列队站立的士兵,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肃穆的神情。
没有人说话,只有雪落的声音。
唐枭喉咙一阵阵发紧。
一个月前,守备旅还有三千六百余名兄弟,折损三成多。
特别是哈尔滨卫生队的那些兄弟,原本九十八个人,现在只剩下了四十九人。
“旅座,”陈卫熊上前一步,“弟兄们来送你。”
唐枭深吸一口气,寒冷的空气刺痛了肺部,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声音哽在了喉咙里。
一幅幅战斗画面闪回在眼前……
“旅座,马备好了。”杜小山牵着唐枭的坐骑从侧面走来,打破了沉默。
这次上战场,唐枭没敢带踏雪出来,留在了响马哨家中,正所谓怀璧其罪,他一个小小的旅长,怕保护不了它。
枣红马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马蹄不安地刨着积雪。
唐枭接过缰绳,目光扫过每一张熟悉的面孔,这些兄弟和他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现在却只能自己一个人去。
他也没办法,今天在大帅府举办的这场祝捷大会,只邀请了各路军军师级长官,他是唯一的旅级。
“弟兄们,”唐枭声音低沉而坚定,“等着我,等我拿回属于我们的荣誉!”
立正,右手抬起,向这群生死与共的战友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雪落在睫毛上,模糊了视线。
所有人齐刷刷地立正回礼,雪地里响起整齐的靴跟碰撞声。
唐枭翻身上马,最后看了一眼这些伤痕累累却依然挺直腰板的兄弟们。
他们期待的不仅是荣誉,更是应有的抚恤金、医疗补给和装备补充,这是他们和那些死去兄弟应该得到的!
“驾!”
唐枭轻夹马腹,枣红马迈开步子,杜小山带着八个兄弟,跟在了身后。
雪地上留下几串深深的马蹄印,很快又被新雪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