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儿她被袁氏带出去看戏,经常会被同行的夫人夸赞乖巧懂事,因为自己在夫人们面前露了脸,袁氏很长一段时间都很喜欢带着小小的她出门听戏。
这也是崔清漪唯一不反感的和袁氏的出行,因为对方的心思并不会完全放在她身上,大多数情况她都是将崔清漪安置在椅子上,交代婆子或是丫鬟看着,自己则是游走在夫人们中间忙着交际。
等着经营好了关系,袁氏才会意犹未尽的带着崔清漪回府,顺道夸她一句,“下次也要这么乖,可不能在外人面前给崔家丢脸。”
每当这个时候,崔清漪都会无比顺从乖巧的点头,因为她还想出门看戏,比起待在崔家的一方小院子,哪怕是听着咿咿呀呀的戏文,忍受冗长的等待都变得有意思了起来。
久而久之,崔清漪也从最开始的听不懂,到听得清听得懂,甚至能跟着调子哼唱几句。
戏文在她这里不再只是打发时间的工具,她更能沉浸于其中,去感受戏剧里的世界。
现在或许是身处的环境不同,也可能是身边一同看戏的人不同,崔清漪并不一味的只是安静看戏,她吃着桌上的干果,时不时和身边的范慧交流几句。
当然看戏的人大部分都是如此的,她们这样也不算是突兀。
接下来的几天,崔清漪又带着蒟蒻去了其他地方听戏,即使是年节也不是所有的戏班子生意都好。
就比如崔清漪去范家庄听得这一场,范慧知道崔清漪近来迷上了听戏,知道范家庄有戏班子搭台便邀着崔清漪同去。
刚坐在台下,崔清漪就觉出了这蒋家班和其他戏班子的不同,无论何种形式的戏曲首先带给人的都该是欢乐的氛围,但这蒋家班从里到外都散发着一股子丧气,那鼓乐的调子都带着几分低沉。
也难怪城里不敢去,只能在附近的庄子上搭台演出了。
崔清漪还是认认真真的看完了几场戏,等着结束,她便自己找去了戏班的后台。
她来的不巧,几个刚刚上台连行头都没摘掉的角儿不知因为何事正在争吵,崔清漪不想听墙角轻咳一声。
里面的争执声戛然而止,不多一会儿一个年纪不大的姑娘迎了出来,小声询问:“客人想见哪位角儿,我这就去请。”
这是将崔清漪当成戏迷了。
崔清漪笑着摇了摇头,“请问班主可在,我府上近日有喜,想请个戏班子热闹几日。”
小姑娘眼前唰的一亮,急忙点头,“班主在的,客人您请跟我来。”看来他们蒋家班的运气还不错,竟然在这庄子里都能遇到贵人。
崔清漪迈步跟上,这戏班子也不知遇上了何种变故,后台除了之前争执的时候竟然没有一点的生气。
蒋百灵正坐在戏台后面生闷气,整个人身上的气场比那冬日即将下雪的天幕还阴沉些。
小丫头可不管自家班主心情好不好,动作欢快的奔了过去,“班主班主,有客人想请我们去府上唱戏,你快来看看。”
崔清漪立在原地没继续往前,等着蒋百灵转头看过来的时候才冲她笑了笑。
蒋百灵也没想到竟然在这庄子里遇到要请她们蒋家班去唱戏的贵人,她急忙站起身胡乱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朝着崔清漪走过来。
蒋百灵自小就跟着戏园子在外面行走,从前蒋家班辉煌的时候也见过不少的达官显贵。
崔清漪今日出门披着件蒟蒻亲手做的毛披风,红色的毛领衬得她唇红齿白,贵气逼人。
蒋百灵突然开始怀疑起自己来,难道是她感觉错了,就算是她们蒋家班一连走了几位台柱子,但她们剩下的这些人戏唱的也没那么差 ,要不怎么有贵人竟然要请她们去府里唱戏呢。
蒋百灵走近崔清漪,学着从前老班主的样子朝着崔清漪拜了拜,随后故作老成道:
“这位贵人,我是蒋家班的班主蒋百灵。请问您府上在何处,要搭几日的戏台?马上年节了我们还赶着四处表演,若是时间久了怕是会耽搁年节”
崔清漪静静听她说完才道:“恕我直言,你们戏班子的戏年节里怕是接不到什么生意。”
蒋百灵被崔清漪这话说的一愣,随后下意识就想发火,但说出这样扎人心话的人面上安安静静没带一点的恶意和嘲讽,她更多的像是在陈述某个事实。
蒋百灵这火气硬生生憋在了胸口出不来下不去,她深呼了口气,尽量忍着脾气道:
“客人这是哪里话,我们蒋家班一年四季到处表演,自然是走到哪里戏台子搭到哪里。”大不了她们就去大街上唱,总有人捧场的不是。
崔清漪抬手指了指杂乱的后台,“你们这戏班子人心散了,这人心一散想再聚起来怕是就难了。”
被人直愣愣的指出蒋家班目前存在的问题,蒋百灵脸上的错愕一闪而过。
她们蒋家班可不就是人心散了,厉害的角儿全都跑到别处去了,留下的除了她大多都是还没出师的学徒,她带着这些人现在正吃了上顿没下顿,人连肚子都填不饱心怎么齐。
可这事儿她跟别人说的着吗,别人管的着吗?
崔清漪没继续说些扎心窝子的话,她听了这么久的戏就是为了找一家合适的戏班子合作,找来找去也就蒋家班符合她的条件。
她先拿出诚意,尽量说服蒋家班留在她的茶馆里表演。
“你愿不愿意带着你的戏班子留在东平县,我在东平县开了一家茶楼里面正缺一个戏班子上台表演。
我这里有很多新编排的戏文,保证在整个东平县乃至清河郡都是独一无二的。
你带着这些个年纪不大的孩子,出去闯荡不如暂时留在东平县,我这里可以提供给你们一个安稳的生活环境,等着将来你们攒够了经验想出去闯一闯的时候再走如何?”
崔清漪直截了当的话再一次让蒋百灵瞪大了眼睛,但她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警惕。
她们这个戏班子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剩下值钱的也就是她们这些人,这人好端端的找上她们到底抱着什么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