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绾绾把信纸小心翼翼地折好,塞进贴身的荷包里:“我要找到我娘。”
林婉清没接话,只是踮起脚,从书架顶层抽出本蓝布封皮的书。书脊已经有些磨损,边角卷得厉害,正是那本缺页的《莲花秘史》。她翻到第三页,那里果然空着,边缘还留着被撕过的毛边。
“先生,你拿的什么?” 苏绾绾的好奇心压过了恐惧,盯着那本书看。
林婉清没回答,只是抖了抖书页。片灰绿色的草茎从里面飘出来,打着旋儿落在地上。草茎上还沾着点白色的粉末,在月光下闪着微光 —— 正是云娘药汁里的那种,也是青禾说的西域还魂草。
“这是什么?” 苏绾绾突然指着那草茎,声音发颤,“我娘的梳妆盒里有这个!”
林婉清的心头猛地一跳,抓起草茎凑到鼻尖闻了闻。甜腥气里混着点海水味,和苏绾绾信纸上的味道如出一辙。
“你娘的梳妆盒里…… 还有什么?” 她的声音有些发紧,眼角的莲花胎记突然又开始发烫,比傍晚时更厉害。
苏绾绾皱着眉回想:“还有个布包,里面全是这种草,包布上绣着朵莲花,跟信上这个一样。” 她边说边指着信纸末尾的标记,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
林婉清的指尖捏着草茎,指节泛白。云娘的药、灰衣人的踪迹、苏绾绾母亲的梳妆盒、青禾画的地图…… 这些看似不相干的线索,都被这株还魂草串了起来,指向同一个地方 —— 莲花教。
“哗啦 ——”
身后的书架突然晃了晃,几本厚重的《资治通鉴》“咚” 地砸在地上。苏绾绾吓得尖叫一声,条件反射地往林婉清身后躲,却被她一把推开。
“别动!” 林婉清把《莲花秘史》往怀里一揣,反手抽出软剑。月光从晃动的树影里漏下来,照亮了地上的脚印 —— 新踩出来的,沾着湿漉漉的泥,鞋印边缘还带着点青绿色的草屑。
是还魂草。
有人在她们说话时,悄无声息地摸了进来。
林婉清慢慢后退,后背抵住书架,剑尖斜斜地指向门口。苏绾绾的呼吸声越来越响,像面破锣在敲,林婉清能感觉到她的指甲掐进了自己的胳膊,疼得钻心。
后窗的风 “呜呜” 地灌进来,吹得书页哗哗作响。阴影里传来声极轻的叹息,尾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音,像极了傍晚墙外那声咳嗽。
“小师妹,多年不见,你的警觉性倒是退步了。”
熟悉的声音裹着夜风飘过来,林婉清握着剑柄的手突然一紧,软剑 “噌” 地又出鞘寸许,在月光下闪过道寒光。这声音刻在她骨子里,十五年来无数次出现在梦里,有时是少年人清脆的笑,有时是淬了毒的冷哼。
苏绾绾突然拽住林婉清的胳膊,她的手烫得吓人:“先生,这声音……”
林婉清没理她,只是死死盯着那片晃动的阴影。月光的光晕边缘,慢慢显露出个熟悉的轮廓,腰间挂着的铜牌随着呼吸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响声,和傍晚槐树上的灰衣人一模一样。
“师兄。” 林婉清的声音比这夜的风还冷,指尖捏着的《莲花秘史》被攥得变了形,“深夜闯我藏书阁,是想看看这些‘离经叛道’的书,还是想…… 取我的性命?”
阴影里的人轻笑了声,脚步声慢慢靠近。月光突然从云缝里钻出来,照亮了他蒙着黑布的脸,只有眉骨上那道疤在光影里格外清晰 —— 那是小时候为了护她,被山猫抓的。
他的目光落在地上的还魂草茎上,突然朝苏绾绾抬了抬下巴:“这小丫头,倒是比你当年有胆识。”
苏绾绾突然把银匕首横在胸前,虽然手抖得厉害,声音却异常响亮:“你是谁?我爹是吏部尚书苏明哲,你敢动我们试试!”
“苏明哲?” 那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嘲讽,“你爹现在自身难保,怕是没空来救你了。”
林婉清的心头猛地一沉。看这架势,苏明哲恐怕已经出事了。
“你把我爹怎么了?” 苏绾绾的匕首往前递了寸,刀尖对着那人的咽喉,尽管胳膊抖得像筛糠。
那人没理她,只是盯着林婉清,黑布后的眼睛亮得惊人:“小师妹,别来无恙?”
林婉清没接话,只是握紧了剑。她太了解师兄了,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往往是动了杀心的前兆。当年在青莲阁,他每次要罚不听话的师弟前,都是这副表情。
阴影里的人突然往前一步,月光照亮了他腰间的铜牌 —— 九枚莲花形状的铜牌串在一起,在夜里泛着青光。林婉清的瞳孔骤缩,这是莲花教护法的信物,九枚代表着地位仅次于教主。
“三日后子时,后山莲花崖。” 他突然开口,声音里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带齐你搜集的那些‘证据’,我便告诉你苏明哲的下落。”
“若是我不去呢?” 林婉清的声音很稳,指尖却已经沁出了汗。
他轻笑一声,声音突然变得极轻,像是情人间的低语:“那我就一把火烧了这书院,让你这些宝贝学生,都去陪西域的莲花灯。”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飘过片灰影,再看时,书架后已经空无一人。只有地上那枚还魂草的碎屑,还在月光下泛着青绿色的光。
“先生……” 苏绾绾的声音带着哭腔,腿一软坐在了地上,指着窗外,“我们现在怎么办?”
林婉清没回答,只是走到后窗边。夜风卷着槐树叶扑面而来,带着股甜腻的莲香 —— 和傍晚那紫烟的味道,一模一样。
藏书阁外的长廊上,不知何时多了串新鲜的脚印,一直延伸到西墙根。墙头上的月光亮得刺眼,像极了当年师兄用剑劈开的冰面。
林婉清知道,这三日,怕是不会太平了。
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莲花秘史》,缺页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点什么,在月光下隐隐透出暗红色的印记,像滴没干透的血。苏绾绾还坐在地上发抖,银匕首掉在脚边,反射着冰冷的光。
远处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咚 —— 咚 ——”,已经是二更天了。
林婉清把《莲花秘史》重新放回书架,指尖在缺页处轻轻摩挲。那里藏着她最大的秘密,也是当年离开青莲阁的真正原因。
夜风突然掀起她的衣摆,带来股更浓的莲香。林婉清抬头望向窗外,西墙的老槐树上,不知何时又蹲了个黑影,正静静地看着藏书阁的方向,像尊沉默的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