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关处的智能锁发出 “咔嗒” 轻响时,刘汝文正对着后视镜补口红。车钥匙随手扔在鞋柜上,带起的风掀翻了楠豪早上没来得及收拾的家宝的算术本,纸张散落一地,像被揉碎的星子。她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碾过作业本边缘,鳄鱼皮手袋甩在沙发上的力道,震得茶几上的香槟杯晃出细碎的涟漪。
“你怎么还没睡?” 刘汝文瞥见客厅亮着的暖光灯,涂着亮片指甲油的手指在真皮包袋上划了个圈。楠豪陷在沙发里的身影像块浸了水的海绵,西装裤膝盖处的褶皱里还沾着家宝的水彩颜料,那是下午辅导作业时孩子不小心打翻的调色盘留下的痕迹。楠豪伸手关掉手边的落地灯,阴影骤然吞没了他疲惫的面容,只余水晶吊灯在头顶明晃晃地亮着。他喉结动了动,从西装内袋掏出皱巴巴的纸巾,反复擦拭着镜片上孩子手印的动作里,藏着某种隐忍的颤抖。
水晶吊灯的光在楠豪紧绷的下颌线上投下阴影,他抬眼时镜片反射出冷光:“你去哪里了?” 话音刚落,挂在墙上的儿童时钟突然响起报时声,十一点的钟声敲得格外刺耳,惊得鱼缸里的金鱼猛地窜出水面。刘汝文的睫毛颤了颤,涂着亮片的指尖在真皮沙发扶手上划出细密的声响。她转身时裙摆扫过香槟杯的水珠,在大理石地面晕开深色的痕迹:“你什么时候学会看朋友圈了?”尾音带着上扬的弧度,却掩不住声音里突然绷紧的弦。楠豪盯着妻子染着酒渍的裙摆,喉间泛起铁锈味的苦涩。他伸手去够茶几上的保温杯,却摸到杯壁残留的余温——那是母亲临走前最后一次煲汤,说要给加班的儿子暖胃。此刻杯底沉淀的枸杞,像极了妻子项链上那些冰冷的钻石。
刘汝文弯腰脱高跟鞋的动作顿了顿,假睫毛在眼睑下方扫出片灰影:“加班啊,上周就跟你说过这周要赶项目。” 她起身时故意撞了下楠豪的肩膀,香奈儿五号的气味混着酒精味扑过来,“怎么,查岗?”楠豪的视线扫过妻子染着酒渍的裙摆,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想起母亲临走前,偷偷塞给他的存折,扉页上用颤抖的笔迹写着:“给汝文买件新衣服,她工作辛苦”。此刻,那些带着体温的字句,和眼前妻子脖颈上闪耀的钻石项链,在水晶吊灯的光影里交织成刺目的网。空气在两人之间凝固成冰,刘汝文突然抓起茶几上的香槟杯,杯壁残留的水珠顺着她的指尖滑落,在灯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她晃了晃杯中琥珀色的液体,指甲在杯口划出细碎的声响:“你现在倒像个侦探。”尾音带着刻意的慵懒,却藏不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
“王坤今晚在朋友圈发了聚餐照片。” 楠豪的声音像块冰投入滚油,“七点半在滨江路的日料店,你左手边第三张桌子。” 他抓起茶几上的手机扔过去,屏幕亮起的瞬间,照亮刘汝文骤然僵硬的脸 —— 照片里她举着清酒壶的手正和王坤碰杯,笑靥如花,脖颈上的钻石项链在暖光下闪得刺眼。刘汝文盯着手机屏幕上的照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香槟酒渍在裙摆晕开的暗痕此刻像道狰狞的伤口,而照片里王坤搭在她椅背上的手,正以一种暧昧的弧度闯入画面。她突然想起聚餐时邻桌女孩意味深长的目光,想起王坤那句“嫂子最近很少回家吧”,胃里泛起一阵恶心的翻涌。
高跟鞋跟在大理石地面上划出尖利的声响,刘汝文突然抓起沙发上的抱枕砸过去:“童楠豪你什么意思?查我?” 抱枕落在楠豪脚边。他盯着妻子染着酒气的脸,眼眶发红:“妈临走前,收拾行李收拾到凌晨三点,就怕吵醒你。她把家里的脏衣服全洗了,连洗衣机滤网都掏得干干净净。”楠豪的声音突然哽咽。
“妈走了这么多天,你准时回家过几次?还有我妈的东西呢?她房间的东西怎么都没了?” 楠豪猛地站起身,西装纽扣崩开一颗,滚到电视柜底下,撞在被遗忘的奥特曼玩具上。他扯开领带的动作带着狠劲,喉结滚动着,“昨天家宝发烧到 38 度,我请假带他去医院,你说在见客户;前天兴趣班老师打电话说孩子没去上课,你说让阿姨接了 —— 可阿姨上周就被你辞退了!”
刘汝文突然笑出声,笑声撞在空旷的客厅里碎成渣:“所以呢?现在怪我?当初是谁说‘妈在这儿太碍事’?是谁默许我把她的东西寄回老家?” 她步步紧逼,指甲几乎戳到楠豪胸口,“童楠豪你别忘了,是你自己搞不定婆媳矛盾,现在倒成了我的错?”楠豪的呼吸突然变得粗重,他扯了扯领口,试图缓解窒息般的压迫感。墙上婚纱照里,他们曾笑得那样灿烂,而此刻妻子颈间的钻石项链,却像道冰冷的鸿沟横亘在两人之间。
冰箱突然发出制冷的嗡鸣,打断了两人的争执。楠豪望着开放式厨房里堆积的外卖盒,突然想起母亲在时,这个时间总会炖着冰糖雪梨,甜香能漫到主卧。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算术本,第三页的 “5+3” 被家宝画成了歪歪扭扭的小狗,旁边用铅笔写着 “奶奶说等于 8”。他的手指抚过算术本边角被磨损的褶皱,那里还沾着几滴干涸的泪痕,不知是家宝发烧时留下的,还是自己刚刚落下的。台灯暖黄的光晕下,“奶奶说等于8”那行铅笔字仿佛在微微发烫,烫得他眼眶发酸。记忆突然不受控地翻涌,母亲总爱戴着老花镜,握着家宝的小手一笔一划教算术,厨房里的冰糖雪梨咕嘟作响,甜香与笑声交织成往昔最温暖的图景。他的视线扫过茶几上妻子随手丢弃的美甲贴片,指甲盖大小的碎钻在灯光下闪烁,像极了母亲存折里那些被精打细算的数字。楠豪的太阳穴突突跳动,突然想起今早家宝攥着他衣角说“爸爸,我想奶奶”时,掌心残留的冷汗温度。
“家宝的钢琴课下周要交学费,兴趣班老师说他这月缺课三次。” 楠豪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像被砂纸磨过的钢丝,“我这个月已经请了七次假,公司就算是我自己的也不能什么都交给别人做呀。” 他从西装内袋掏出张揉皱的罚单,违章停车的时间恰好是昨天接孩子放学的傍晚,“我去学校接家宝,绕了三圈没找到车位。”
刘汝文突然泄了气,瘫坐在绒面地毯上,刚换好的真丝睡裙的裙摆扫过散落的乐高零件。她望着茶几上那支快空了的 ysl 口红,想起上周和闺蜜逛街时,楠豪发来的视频里,家宝举着画笔往脸上涂颜料,背景里是没来得及收拾的泡面盒。
“我不是故意的。” 她的声音软下来,带着刻意装出的委屈,“就是最近压力大,想跟朋友放松下。” 手指无意识绞着睡裙腰带,那里还别着枚限量款的胸针,是楠豪上个月用项目奖金买的结婚纪念日礼物。
楠豪扯松领带的动作停在半空,目光落在妻子手腕上的百达翡丽 —— 那是母亲临走前偷偷塞给他的,说 “给汝文买个好点的表,别让她在朋友面前丢人”。此刻表盘上的钻石在灯光下闪烁,像母亲寄回老家的那些包裹上,被摔得变形的奢侈品 logo。
“明天我请了假,带家宝去医院复查。” 楠豪把算术本塞进儿子的书包,拉链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下周三的家长会你去,老师说想聊聊他最近上课走神的事。还有你别忘了你的老板是我同学,你到底有多少工作我还是很清楚的!” 他转身时碰到了玄关的雨伞架,三把折叠伞滚落的声响里,刘汝文听见自己手机在包里震动,是代购发来的新款包袋图片。
主卧的门被关上时,刘汝文突然抓起茶几上的香槟杯往墙上砸。水晶碎片飞溅的瞬间,她看见自己映在落地窗上的影子 —— 精致的妆容,昂贵的衣裙,却像个被抽空的木偶。客厅的时钟又开始报时,十二点的钟声里,家宝房间传来模糊的梦呓:“奶奶,我要喝雪梨汤……”
楠豪躺在床上听着隔壁房间的动静,妻子的抽泣声混着翻身的响动,像根钝针反复刺着太阳穴。他摸出枕头下的手机,点开母亲的微信对话框,上次联系还停留在九天前:“豪豪,妈在老家挺好的,你别担心。” 屏幕光映着他眼底的红血丝,突然想起小时候母亲也是这样,在他和父亲争吵后,默默把摔碎的碗碟扫进垃圾桶。衣柜里母亲留下的那件蓝布围裙还挂在最显眼的位置,边角的补丁是她临终前一针一线缝上的。楠豪伸手想去触碰,指尖却只触到冰凉的空气。楼下传来夜归车辆的鸣笛,惊得他缩回手,喉间涌上的酸涩像极了母亲最后熬的那碗苦药,混着未说出口的牵挂,在胸腔里翻涌成无法纾解的钝痛。
窗外的霓虹透过纱帘渗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楠豪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突然觉得这房子大得可怕,空得能听见自己心跳撞在墙上的回声。他不知道这样失衡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只知道明天一早,还得赶在送家宝上学前,把客厅的玻璃碎片清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