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平正帮着晓冉往房车顶上捆遮阳棚,听见林薇喊他“风水师先生”,手里的绳子顿了顿,笑着回头:“怎么,林大民俗学家也信这个?”
“不是信不信,是想听你瞎掰点新鲜的。”林薇往沙滩上盘腿一坐,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给讲讲这海边的风水,别整那些书本上的,得有你那套‘山川气脉’的神奇说法。”
梁平索性放下绳子走过来,往沙地上划了个圈:“你们看这海岸线,像不像条蜷着的龙?”他指着远处的礁石群,“那片黑礁石是龙首,正对着外海的暗流,叫‘镇浪口’;往南那道月牙形的沙滩,是龙身,藏风聚气;最南边那座孤零零的小岛,看着像块礁石,其实是龙尾,镇着海底的‘气眼’。”
王老太听得入了神:“啥叫气眼?”
“就是海底的能量出口。”梁平捡起块贝壳,往海水里一扔,“你们看这浪,看着乱,其实有规律——涨潮时从龙首往龙尾推,退潮时从龙尾往龙首回,像不像龙在呼吸?这叫‘潮汐吐纳’,比山里的‘风水局’厉害多了,因为海水是活的,气脉跟着日月走。”
晓冉指着天边的云:“那云飘得快,是不是也跟风水有关?”
“算你问着了。”梁平眼睛亮起来,“海边的云叫‘气之形’。你看那朵像棉花的,是‘吉云’,说明海底气脉顺;要是云带灰黑色,边缘发破,那是‘煞云’,准是海底暗流撞着礁石了,这时候下海容易出事。老渔民看云下网,比看天气预报准,这就是懂风水的门道。”
梁老汉蹲在旁边抽着烟,忽然插了句:“我昨儿抓鱼那片浅滩,你说是不是风水好?”
“爸您还真说着了。”梁平往那边指了指,“那片滩涂底下有暗沙,海水退潮时会形成个‘回湾’,鱼群到这儿就绕圈,相当于山里的‘聚宝盆’。您别看水浅,底下藏着三道沙脊,像台阶似的,鱼往上跳时会被拦住,这叫‘三阶锁鱼’,是天然的风水局。”
林薇忽然笑了:“照你这么说,当年您在水泡子引水放鱼,也是破了人家的风水?”
“是改风水。”梁平纠正道,“那水泡子原本是‘死水局’,鱼养不住,我把水引活了,变成‘活水局’,气脉动了,鱼自然就多了。风水不是死规矩,是跟着人心变的——你想让它好,它就顺着你;你糟践它,它就给你颜色看。”
正说着,夕阳忽然把海面染成金红色,一道霞光从“龙首”礁石直冲天际。梁平指着那道光:“瞧见没?这叫‘龙吐珠’,一年也就见个三五回,说明咱今儿占着好气场呢。”
晓冉掏出手机拍照,林薇望着那道霞光,忽然觉得这海边的风、浪、云,好像真被梁平说活了。王老太拉着梁老汉的手,小声说:“这孩子,胡侃也能侃得有鼻子有眼的。”梁老汉没说话,只是看着那片海,烟袋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像藏着什么心事被说中了似的。
海浪轻轻拍着沙滩,像在应和梁平的话。或许所谓风水,本就是人与自然的悄悄话,你懂它的脾气,它就给你留着惊喜。
王老太的声音忽然低了些,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望着远处翻涌的浪花:“说起来,你五个姐姐都不结婚,这事儿……是不是也跟啥风水有关?”
梁平正用树枝在沙地上画着潮汐线,闻言动作顿了顿,树枝尖在沙里戳出个小坑。海风卷着咸腥味吹过来,掀动他额前的碎发,露出的眉眼沉了沉,却没立刻说话。
林薇和晓冉对视一眼,都屏住了呼吸。她们只知道梁平有五个姐姐,都在城里工作,却从没听过她们的婚事,这会儿听王老太提起,才明白这或许是家里藏着的心事。
梁老汉磕了磕烟袋锅,闷闷地说:“老婆子瞎念叨啥,孩子们有自己的主意。”
“我能不念叨吗?”王老太的声音带了点涩,“大妞都快四十了,每次回家问她,就说忙工作;二妞更绝,说要跟她那实验室过一辈子……你说好好的姑娘家,咋就都不想成家呢?”
梁平把树枝扔在一边,抓起一把沙子,任它从指缝漏下去:“跟风水没关系。”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股笃定,想自己先活成靠山。”
王老太的眼圈红了:“可女人家,总得有个家啊。”
“她们早把家扛在肩上了。”梁平望着海平面,那里的霞光正一点点淡下去,“上次大姐回来,给您买的按摩椅;二姐寄的进口药,是她在国际期刊发论文得的奖金……她们在用自己的法子疼咱们,这就够了。”
梁老汉没说话,只是把烟袋锅往沙滩上按了按,火星灭了,烟杆上的包浆在暮色里泛着光。
林薇忽然轻声说:“其实我表姐也这样,她说不是不想爱,是更想先学会自己站着。”晓冉跟着点头:“现在的姑娘,都有自己的天地,不一定非得靠婚姻过日子。”
王老太抹了把眼角,忽然笑了:“也是,当年我嫁给你爸,不就图他能扛事?现在姑娘们自己就能扛事了,是好事。”
梁平没接话,只是往爹妈身边挪了挪,像小时候那样,挨着他们坐下。海浪一遍遍漫上来,没过他们的脚背,又退下去,带走沙地上的痕迹,却带不走那些藏在岁月里的牵挂。有些事,或许本就不需要答案,就像这海,潮起潮落,自有它的道理。
梁平望着爹妈渐缓的神色,嘴上没接话,心里却像被潮水漫过,沉甸甸的。
咋跟风水没关系?
他捏了捏手心的沙粒,指节泛白。三年前回老家给爷爷上坟,他在祖坟后墙根发现块刻着怪纹的青石板,石板下压着三枚锈透的铜钱,摆成个死死扣住的三角。后来翻遍祖传的风水札记,才在泛黄的纸页里找到四个字——锁心居。
那札记里说,这是种阴损的咒术,专锁家族女眷的姻缘,让她们心似磐石,难动情思,纵有良缘也会自行错过。他想起五个姐姐的样子:大姐总说“男人靠不住”,二姐把实验室当婚房,连最小的五姐,谈了三年的对象一提结婚,不知为啥分了手……桩桩件件,都跟札记里写的对上了。
这三年他没少琢磨破解的法子,试过在祖坟周围种桃木,试过在月圆夜烧符咒,甚至偷偷请过懂行的老师傅来看,可那锁心局像长在了地里,任啥法子都纹丝不动。老师傅临走时叹着气说:“这局下得太狠,是冲着你们梁家女眷的根骨来的,解铃还须系铃人,怕是得找到下咒的源头才行。”
源头在哪?爷爷辈的恩怨早就随着黄土埋了,他问过爹妈,俩老人只说当年村里闹过派系,爷爷跟人红过脸,具体啥过节,谁也说不清楚。
“平娃子,发啥愣呢?”王老太推了推他的胳膊,“天黑了,该回房车做饭了。”
梁平猛地回神,扯出个笑:“没啥,在想明儿带您二老去哪儿玩。”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沙,目光往祖坟的方向瞟了瞟——隔着几百里地,那片埋着祖宗的土坡,像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他心上。
林薇和晓冉跟在后面,见他脸色不对,晓冉悄悄问:“平哥,你咋了?”
“没事。”梁平摇摇头,把那点翻涌的心事压下去,“可能是海风吹多了,有点闷。”
他不能说。爹妈这辈子够操心了,五个姐姐的事已经让他们愁白了头,要是知道祖坟被下了咒,指不定急成啥样。至于林薇和晓冉……他望着俩姑娘的背影,忽然觉得那锁心局像道无形的墙,不光锁着梁家的女眷,也隐隐罩着他的日子。
海浪拍岸的声音越来越沉,像谁在低声念叨着未解的咒。梁平深吸口气,快步跟上前面的人——不管那锁心居多厉害,他总得想出法子破了它。不为别的,就为五个姐姐能真正敞开心,也为身边这俩姑娘,能踏踏实实地走进他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