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车马上山,无心“嗖”地拔出剑赶过去查看。
无心的耳朵很尖,似林中的小兽般敏锐。
我跟着一起过去,见是晋王妃符佳樱。
这个女子到了中年,越发内敛,看上去温默可亲,老实本分。
符佳樱见了我,俯身:“臣妇拜见贤妃娘娘。”
我笑笑:“来看晋王么?”
“是,听闻夫君受伤,臣妇上山看看。”符佳樱道。
“幼子元份好了么?”我问。
符佳樱道:“托贤妃娘娘惦记,还在病着。侍妾在照顾。”
“任侧妃的父亲和兄长都死了。”我道。
符佳樱眼圈泛红:“尸首已经运回。真是不幸。臣妇想想便难过不已。”
她的每一个回答都无懈可击。
听来,反倒让人觉得不适。
任侧妃是武将世家出身,父亲和兄弟都死了,任侧妃在晋王府还有什么依傍?这个符佳樱没了对手,背地里不知多高兴,偏装出伤心的样子。
她跟赵匡义夫妻俩,一个比一个虚伪。
一想到地云镜里,她做了皇后,我便深厌她。我做王兰因时,曾以为她是绝好的人。
“安平观里有太后的海灯,太后她老人家在世的时候,最是疼你,你去跪个几日,以表孝心吧。”我道。
她委屈又温顺,跪下:“是。”
能让她不舒服,我就很舒服。
自跟我吵了一场后,赵玄郎接连宿在安平观好几日。
他被身体的迟暮折磨得夜不能寐。
一个人躺着,没有见任何人。
他是开基君主。
结束乱世。
所有人都称他为“明主”。
他多么希望,自己还年轻,纵横沙场,开疆拓土,收复所有的蛮族,辽,西夏……
他惧怕衰老,惧怕死亡。
他不敢面对身边的人,想一个人老去。
前几日夜里,他做的那个梦,让他每天看到太阳落下,都惊心不已。太阳落下,便又是一天过去。他的时日,又少了一天。
赵匡义伤势好些,略微能站起来后,去见了赵玄郎。
漆黑的庵堂里,赵匡义看到赵玄郎独坐在榻边,道:“皇兄,你怎一个人在这儿?”
“朕老了,什么也做不了,独坐在此,聊度光阴,寂寂等着大限罢了。”赵玄郎道。
“皇兄莫要如此灰心,皇兄天纵英明,举国上下,皆依赖皇兄。等皇兄身体好了,还能带领兵士,灭了契丹……”赵匡义道。
赵玄郎道:“你真的这样想么?现在我连政务都处理不动了。哪有力气领兵呢。”
赵匡义笃定道:“皇兄不过是一时小恙,定能好起来,再振雄风。世上再无有如皇兄一般威武之人。”
赵玄郎大为感动。
天底下,也只有他的弟弟相信他可以再振雄风了。契丹一日不灭,他心里一日不安。
兄弟俩相对而泣。
赵匡义道:“皇兄的身体,多日未能大愈,想来是未遇到绝世名医,臣弟一直将此事记在心中,命人四处寻访医者。臣弟今日来,便是想禀报皇兄,有人荐了一位云贵高人,有华佗的本事,臣弟已命人将他请来了。今晚便能到山上。”
听了这番话,赵玄郎心头忽而有了希冀,挣扎着起身,下了地,道:“什么时辰到?”
“方才臣弟收到信儿,云贵高人最迟亥初能到。”赵匡义禀。
赵玄郎忙唤钱公公,端水来,洗了脸,又披上龙袍,等待名医。
晚膳时分,我命人送去山药饼,肉羹。赵玄郎只吃了两口,便吃不下了。
他身体不好,食欲不振。
还未到亥初,约莫戌正三刻,晋王府的几个小厮带着一位穿着道袍的男人来了。这老道满头银发,却精神矍铄,身形如鹤,健步如飞。
老道拜见赵玄郎,赵玄郎问:“仙客年寿几何?”
“贫道明年便满百岁。”老道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