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玄郎问一个御林军,道:“真的,真的,有人刺杀朕的二弟?”
“回禀陛下,是。臣等与歹人奋力厮杀,死了五名弟兄。晋王府的随从,都……都死了。”那御林军回道。
赵玄郎喃喃道:“二弟跟朕说,朕本还不信,谁有如此胆量?派你们走小路跟随,是派对了……”
那御林军回道:“微臣等拼力厮杀,将歹人头目擒住,想问出幕后主使是谁,可他宁可自尽,也不招供。”
一排尸体被抬上来。
我清晰地看到我雇的那个杀手。
我付他银钱的时候,他道:“江湖规矩,做不成,便死。干干净净。”
他守住了江湖规矩。
做到了干干净净。
我按捺住内心的波涛,站在一旁,什么都没有说。
我为了不走漏风声,没有找东京附近的人,找的是边境的杀手,严丝合缝。赵匡义是如何提前知道的呢?竟还提前禀报了赵玄郎。
赵匡义泣不成声:“若是皇兄要臣弟死,臣弟绝不会眨眼。可若是旁人要臣弟死,置皇兄于何地啊……”
赵玄郎愤怒至极,又咳了起来:“契丹蛮族,荒野无礼,才会做出屠戮亲人,屠戮皇室的事,大宋礼仪之邦,中原厚土,怎会做出这样的事?”
小道士将安平观内的帷幔卷起。
赵匡义字字引导赵玄郎怀疑德芳。
意指德芳如契丹的耶律贤一般,屠戮亲人,屠戮皇室。
我斟酌道:“大宋礼仪之邦,断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晋王莫不是往日结了江湖仇家?”
赵匡义道:“贤妃嫂嫂,臣弟素听皇兄教诲,谁也不敢得罪,哪里有什么仇家?”
“晋王纳了四五房妾室,王府里人多口杂,说不好的事。”我道。
“贤妃嫂嫂,臣弟纳的妾室都出身本分人家……”赵匡义反驳道。
赵玄郎摆摆手:“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出了这样大的事,朕深感悲凉。你们都退下吧。”
所有人都退下。
赵匡义被抬出去的时候,惨叫声连连。
赵玄郎道:“贤妃留下。”
安平观的神像前,点了好多盏小灯,一排排,细细碎碎的明亮。
我止了步子。
赵玄郎缓缓道:“想与你说说话。”
我坐在他身旁。
他沉默许久,忽然道:“你觉得这件事,与德芳有关联么?”
“定然是没有。”我速速答道。
赵玄郎靠在软榻上,闭上眼:“我这辈子,没有杀过一个亲人,也没有杀过一个功臣。我定了规矩,大宋后继君主,不得杀士大夫,大宋不得有暴君。我自认是个仁慈的人。我实在不想我的儿子做出杀叔的事……可细细想想,除了德芳,还有谁人有如此动机?”
我道:“绝不是德芳。你自己的儿子,你还信不过吗?赵匡义句句挑唆,是何居心?”
“难道你想说二弟自己做出这出戏栽赃德芳?”赵玄郎摇摇头:“绝不可能。二弟自己受了重伤。他身边亲近的幕僚死了,他侧妃的父亲兄长也死了。他没有理由付出这样的代价。”
“赵匡义是个狠心之人,谁都舍得出去。你现在只有一个儿子,他攀咬德芳,让德芳落罪,岂不只能兄终弟及?他的心思,我最明白!”我道。
赵玄郎看着我:“你怎对二弟如此大的敌意?”
“因为我……”我想说我在地云镜里看到的结局,可我想起陆判官告诉我的话,若在人间说出真相,一切都将是徒劳。我只能将自己融进沈蓝这个身份里,不带女君视角,用凡人的方式,改变历史。我想了想,道:“因为我坚信他心思歹毒。他会害德芳,害你!”
“你对他有偏见,二弟不可能如此……”他说着,激动起来,咳疾本已好转,此刻,又咳嗽起来:“查出真正的凶手是谁,你便不会怀疑二弟了……”
我见他怎么都说不醒,焦急之余,有些悲哀:“固然古来许多太子与帝王有权力争执,但德芳是你的儿子,你难道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人?子知父,父不知子,我替德芳悲哀。”
“凶手……”赵玄郎还在念着这件事。
“是我,是我行了么!”我说完,离开安平观。
赵玄郎没有唤我。
我回到安平行宫,天黑透了。
无心侍卫正在用狼皮给荣庆缝坎肩儿,针脚歪歪扭扭,又粗又糙。宫人们都笑。
荣庆指着山下,说:“哥,哥哥……”
我摸着她的脸:“你想太子哥哥了,是不是?”
荣庆点头。
这么小的人儿,已经懂得了血脉至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