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小郎留步!”安禄山伸手制止,“小郎子器宇不凡,风华正茂,此乃建功立业的大好年华。”
“多谢王爷赏识!”马驭狄和马驭番异口同声,落座下位。
“王爷此行何意?”马玄明平静如水地问。
“马氏一族世居关陇,西御吐蕃,北防突厥,为关中屏蔽戎狄,朝之重臣,安某十分敬仰!”安禄山侃侃而谈。
“我扶风马氏,世代尚武,除了骑射牧马荣军报国,找不到他事可做,此乃臣之本分,不值得王爷夸赞。”马玄明谦谦而言。
“如今,圣上开元天宝盛世,海内承平日久,自石堡城之战后,哥将军乏善可陈,而幽云之地,奚人、契丹和室韦多有滋扰,正是马氏族人荣立军功报效国家的好时机。”安禄山望了一眼马驭番和马驭狄,将目光锁定在马承光的脸上。
“多谢王爷美意。不过,朝廷已经对我等草民有所安排,还望王爷谅解。”马玄明婉拒。
“世人皆知,自天宝始,军府早已虚空,折冲大人何必困守汝州?两位贤侄,一个河东长史,一个休宁县尉,岂甘虎落平川受人差遣?还有两位小郎……”
不等安禄山说完,马玄明立刻打断他的话,“身为朝廷命官,自然要听从圣人差遣,哪敢凭个人好恶自选去处?我马氏一族自安天命,各守其位,忠君报国,岂能首鼠两端,遭圣上猜忌,还望王爷谅解。”
安禄山突然从怀中掏出一张敕牒,摔在案几,嚯然起身,怒道,“折冲大人是怕本王空口说大话吧!我安某有的是敕牒和告身,圣上已经恩准,无需吏部和礼部铨选。”
马玄明瞥了一眼敕牒,心中大惊。那红色的印章,无声地告诉他,敕牒真实无疑,只需填署姓名即可。
他干咳一声,恭恭敬敬地对着安禄山施礼道,“王爷军功赫赫,深得圣人荣宠,马某不敢生疑。只是马某谨小慎微,心无大志。还望王爷恕罪!”
“你就算了,总得为两位贤侄和后生想想吧?”安禄山不愿放弃,“现关山牧监一职尚有空缺,我安某想请两位小郎子过去,不知折冲大人意下如何?”
“关山不是有马休充任牧监吗?”马玄明诧异。
“马休可以像他的前任一样高升他处!”安禄山意味深长地笑了。
“两位小郎尚无寸功,充任牧监,何以服众。不妥不妥!”马玄明捋着胡须,望向门外。
“哼,本王为你马氏一族着想,你却五次三番拒我好意。告辞!”安禄山目眦俱裂,愤而起身,抓起敕牒,揣进怀中,大步流星,迈出马府,绝尘而去。
“王爷慢走!”马玄明坐着不动,马承光忙替父亲送出院门。而后,折身回来,失落地望着马光谦,对父亲说,
“安禄山军功至伟,大破契丹和奚,敬献奚王于朝廷,获封东平郡王,风光无限,巴结者众,只要我马家纳其幕府帐下,不日即可飞黄腾达。父亲大人耻于与之结交斜封,但光谦和两个小郎确要进步。为何与东平王交恶?”
“安禄山表面憨厚实则狡黠,侍宠而骄,权倾朝野,暗自拉拢关陇武士,培植个人势力,野心昭然若揭。如果依附,只恐引火烧身后患无穷。”马玄明微蹙双眉,望向明净蓝天上那朵舒展舒缓的白云,思忖良久,叹息道,“扶风马氏,骑射传家,上报朝廷,下慰黎民,此乃人间正道也。小郎如若上行,边镇军功尚可,至于光谦,为父倒是想起一件事。”
“何事?小儿愚钝,请阿耶明示。”马光谦两眼放光。
马玄明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放回案几,嚯然起身,指向北侧天际,“怀州。”
“怀州?”马光谦惊愕不解。
马承光眨巴着眼睛,略微思索后,揣测道,“阿耶说的莫不是玉真公主的灵都观?”
马光谦瞪大眼睛,若有所思。
马玄明不置可语,轻轻地捋着花白胡须。
马承光顿悟,疾步走到弟弟跟前,“据我所知,公主正在王屋山修建仙宫道院,此地据洛阳不过百余里。你若有心,捐建一二,公主必定大悦,还愁什么仕途梗阻?”
“谨记父兄指点。”马光谦心领神会,暗自起意,仿佛看到了前面的光明坦途在向他招手。
突然,阴霾从脑际浮现,原本明亮的双眸,一下子暗淡下来,马光谦顿时大脑一片空白,徒留下“捐建”二字。
公主金枝玉叶,乃当今圣上胞妹,获恩宠无数,东西二京均有道宫。灵都观本是圣人御赐敕造,雕梁画栋自不必说。仅凭自己那微薄俸禄,要想博取公主一笑,谈何容易?
入职休宁县尉,小吏十余载,恪尽职守,屡破奇案,多有建树,然苟活于山野,获利甚微,金银细软积攒近无,拿什么来捐建宫观房舍!
向父兄伸手,羞赧难言,此事唯有自己解决。
俗话说,马不吃夜草不肥,人不得外财不富!
独木难支,必须借助他人,方能促成此好事,马光谦突然想起那个三番五次前来拜访的扬州富商舒恪,忆起那个正在崆峒山修行的女儿马凌虚,一条两全其美的锦囊妙计在心中喷薄欲出臻善臻美,脸上顿时灿烂起来,他大步流星地迈出中庭,竟把身后那个衣着金丝牡丹襦裙的娇夫人忘到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