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会的气氛在柳元起身时骤然变得微妙起来。
这位国子监最活跃的监生今日特意换了一身崭新的湖蓝直裰,腰间玉佩叮当作响,活像只开屏的孔雀。
他环视四周,目光在萧砚舟身上多停留了三息,嘴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
&34;既然司业大人出题,学生就先抛砖引玉了。&34;柳元清了清嗓子,特意走到厅中央,让所有人都能看清他吟诗时故作深沉的姿态:&34;玉尘飞舞满皇州——&34;
&34;噗!&34;后排突然有人喷笑出声,又赶紧捂住嘴。
柳元脸色一僵,硬着头皮继续:&34;万里山河一色收&34;
萧砚舟正剥着橘子,闻言指尖一顿。
这起句倒还算工整,只是&34;玉尘&34;二字用得实在俗气,活像从《初学记》里直接扒下来的典故。
果然,柳元接下来的对仗越发刻意:&34;冻合楼台疑画里,寒侵砚席觉春浮。&34;
&34;好!&34;国子监的监生们立刻捧场地鼓掌,但稍微会作诗的人都看得出来,这诗就像用模子刻出来的——四平八稳的平仄,规规矩矩的用典,连韵脚都透着股陈腐的馆阁气。
李天一借着斟酒的动作凑到萧砚舟耳边:&34;瞧见没?柳孔雀这诗,怕是提前就备好的。&34;
随后,他故意提高声调:&34;要我说啊,这雪写得跟盐罐子打翻了似的!&34;
满座哄笑声中,柳元脸色由红转青,手中的酒杯捏得咯吱作响。
他正欲发作,却见司业赵明德眉头紧锁,手指在案几上重重叩了三下。
&34;肃静!&34;司业沉声道,目光在柳元身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他转向角落里的陈默,语气突然和缓:&34;默之啊,你也来一首吧。老夫记得你去年那首《雪夜读书图》,连祭酒大人都赞不绝口。&34;
这话一出,满座哗然。
柳元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司业这分明是在当众打他的脸!
角落里的陈默闻言一愣。
陈默在国子监是出了名的怪人——据说他能把《昭明文选》倒背如流,却三年没参加过一场文会。
陈默是怪但是不代表他不通世故,以前不参加文会是觉得羞于那些人为伍。
今日他既然答应了祭酒,那就会全力以赴。
陈默深吸一口气,无奈抬起头来。
当他开口时,声音竟出奇地平静:&34;冻云垂野暮天低,独坐寒窗听雪嘶&34;
第一句刚落,满座监生都变了脸色。
这起句看似平淡,却自有一股孤高清冷之气,与柳元方才那首堆砌辞藻的诗相比,高下立判。
萧砚舟不自觉坐直了身子,这手法他只在杜甫诗里见过。
当陈默念出&34;不是梅花偏爱冷&34;时,柳元脸上已经挂不住了。
待最后一句&34;此身原在最高枝&34;落地,满座哗然。
这哪是咏雪?分明是寒门学子孤高傲世的宣言!
&34;好一个&39;最高枝&39;!&34;司业激动得拍案而起,茶盏震得叮当响。
几个老学究已经掏出随身带的诗笺开始抄录。
李天一捅了捅萧砚舟:&34;这陈默倒是深藏不露啊!&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