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娆端着新沏的云雾茶进来,脚步放得极轻,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复杂。
“娘娘……”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探询。
裴韫欢始终低垂着头,靠着椅背,整个人几乎蜷缩在椅子里。
“何事?”
臻娆声音里混杂着惊愕、忧虑,还有一丝为自家主子不平的愤懑。
“刚……刚得的消息。芝修容娘娘……今晨诊出了喜脉,太医说……已有两月余。皇上已下旨,晋封芝娘娘为妃了。”
裴韫欢定定地坐着,双手紧紧攥着团扇的扇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那柄团扇上的鸳鸯绣品似也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微微颤动着。
她轻声道,声音沙哑,几乎微不可闻。
“芝妃……”
虞惠章比她还年长一岁,头胎难产,次胎诞下皇八子,如今竟又有了第三胎。
裴韫欢感到一阵眩晕,仿佛这十一年来所有的委屈、不甘、怨怼、愤恨、焦虑、恐惧……都在这一瞬间爆发出来,冲撞着她的胸臆。
她靠在引枕上,剧烈地喘息着,闭上眼,脑海中飞速闪过无数画面:虞惠章那张保养得宜、因怀孕更显丰腴红润的脸;瑶夫人温和却深不可测的眼眸;后宫妃嫔们或艳羡或嫉恨的目光;还有那架沉默的、吞噬了她十一年希望、断送了她作为母亲可能的亮格柜!
裴韫欢猛地睁开眼睛,死死盯着那架亮格柜,仿佛要用目光将它烧穿。
心中有无数个声音在呐喊:为何不能是她?为何至今仍无子嗣?为何别人都能轻易得到的东西,她却始终无法拥有?为何她在这深宫中熬了十一年,却依旧一无所获?
她不甘心,她不愿认命,她不想做一个空有头衔却无宠无子的可怜嫔妃,她要往上爬,她要成为人上人,她要主宰自己的命运!
“臻娆,去……把瑶夫人前些日子私下给本嫔的那匣子药……拿来。”
裴韫欢一字一顿地说道。
她曾因体弱和畏惧药物的副作用,将这视为最后的退路,迟迟未用。
如今,退路已断,前方是万丈深渊,她必须抓住任何一根可能救命的稻草,哪怕这稻草本身也带着剧毒!为了怀孕,为了那个渺茫的希望,为了向那些暗算她的人复仇,她已顾不得什么万不得已了!
臻娆瞪大了眼睛,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却在裴韫欢冰冷的眼神中咽了回去。
“另外。”
她目光再次投向那罪魁祸首的柜子,眼中是刻骨的仇恨。
“秘密去寻……寻一个嘴巴最严、最精通妇人症和药理的太医,不拘用什么理由,就说本嫔入冬后畏寒体虚,旧疾有复发之兆,请他务必来一趟。要快!”
她要知道,那柜子里藏的到底是什么毒!她要知道,这十一年来,她的身体究竟被侵蚀到了何种地步!她要知道,她还有没有可能……哪怕只有一丝微弱的可能!
臻娆咬了咬唇,犹豫片刻后低声道。
“娘娘……奴婢……奴婢听说,瑶夫人身边那位柳太医,素来擅长妇人内症,且深得夫人信任……夫人送来的药方,也都是经他之手……”
裴韫欢冷笑一声。
“一个瑶夫人身边养着的人,凭什么要帮本嫔?怎么与柳太医走动多了,如今连宫规也记不得了?”
臻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地面上。
“奴婢知错!奴婢……奴婢只是怕娘娘……怕娘娘着急……”
“出去!”
裴韫欢的声音冷得似乎要凝结成冰,用力攥紧手中的团扇。
臻娆不敢再言语,慌忙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