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冬天出奇得冷,燕云阁的屋檐下挂着一排晶莹剔透的冰棱,足足有尺余长。
秦鸾薇裹紧了身上那件浅蓝色锦缎夹棉袄,斜倚在临窗的暖炕上,腿上盖着厚厚的绒毯。饶是如此,那股子寒意还是丝丝缕缕地渗进来,让她忍不住又轻咳了两声,胸腔里隐隐发闷。
“娘亲,冷。”
玉珑小小的身子偎在她身边,小手冰凉,脸蛋也有些发白。
“乖,再忍忍,吟莲去拿汤婆子了。”
秦鸾薇心疼地将女儿搂得更紧些,用自己的体温去暖她。女儿随了她,底子也不甚强健,今年冬天连份例里较好的红萝炭都显得不够暖了,余下的俱是黑炭。
她体弱畏寒,又担心女儿,便尽量把能保暖的东西都堆在玉珑身上,自己则咬牙忍着。
吟莲脚步匆匆地进来,手里捧着一个裹着厚布套的铜汤婆子,脸上也冻得微红,鬓边却还簪着朵小小的绒花,显是爱美。
“小主,五殿下,快暖暖手。”
她麻利地将两个汤婆子塞进秦鸾薇和玉珑中间,又拿起炕桌上的小扇子,习惯性地扇了扇。一阵微弱的暖风拂过,带着汤婆子蒸腾出的热气,聊胜于无。
“这鬼天气,冰棱子都挂得老长,怕是要冻死个人。”
吟莲小声抱怨着,看着小主苍白的脸色,忧心忡忡。
“小主,您这咳疾……要不要奴婢再去请个御医来瞧瞧?上回开的药似乎不大顶用。”
秦鸾薇摆摆手,气息有些短促。
“罢了,老毛病了。开春兴许就好了。宫里的御医……能省则省吧。”
她不是讳疾忌医,只是深知自己这身子骨是娘胎里带来的亏虚,非药石能速愈。频繁请御医,一则耗费人情银钱,二则也怕惹人侧目。她久病成医,自己也能开些温补的方子让吟莲去抓药,只是效果确实缓慢。
吟莲心里清楚自家小主的性子,也不多劝,只叹口气,将那黑炭往炕里又塞了些。尽管如此,她冻得通红的双手依旧不停地揉搓着,声音中带着一丝怨怼。
“这个鬼天气……难道皇上就不知道我们过得如何吗?”
秦鸾薇眉头微蹙,轻声呵斥。
“放肆……这些话也是能说的?”
吟莲自知失言,低下头去不再言语,只是手中不停地往炉子里加炭火。
“奴婢失言,请小主责罚。”
秦鸾薇轻轻摇头,语气温和了些。
“罢了,冻急了说些胡话也是有的。只是……往后切莫再这般口无遮拦,小心惹祸。”
吟莲点点头,眸中闪过一丝不甘和委屈,轻声道。
“奴婢明白了。”
葳蕤轩内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闷。那架黄花梨木黑漆嵌螺钿卷珠纹亮格柜,静静地立在角落,自那日“意外”之后,裴韫欢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过去。
臻娆寻来的老匠人已将那松脱的卷珠纹板子重新嵌了回去,边缘翘起的螺钿也小心修复妥帖,表面上看不出丝毫异样。
唯有她们知道,那光滑的螺钿之下,掩盖着一个凹槽,以及凹槽深处那个更为隐秘的暗格。
暗格不大,约莫一掌见方,里面空空如也,连一丝灰尘都没有。
裴韫欢曾反复查看过无数次,指尖在那异常光滑的格壁上摩挲,试图找出一点线索。
没有字条,没有标记,只有一股极其微弱的、几乎被黄花梨木本身香气掩盖的、带着一丝陈旧苦涩的、难以名状的气息。
十一年了,这柜子在她入宫时就摆在这里。是谁?在她刚入宫、根基未稳时就布下这样的东西?目的又是什么?
她不敢深想,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上来,比窗外倒春寒的冷风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