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霜却突然变得厚脸皮起来,笑道:“怎么,这是要装作不认识?”
肖明琇冷笑:“胡姑娘好手段,如今发达了,何须在我面前显摆?先前我以为你不过想攀着崔宁那个傻瓜,没想到你比我想的厉害多了,心大着呢!不过你放心,我对你做的那些腌臜事不感兴趣,也不会在皇上面前说的,你也就别纠缠我了。”言毕,便转过身去。
一转过身,分明就露了怯,身上的黄色披风下摆全是污糟,想来她应该没有其他的外出衣裳了。
“肖姑娘怎么不带你的丫头鹊儿,你素来不都是和她在一起的吗?”
肖明琇表情变得有些躲闪:“她病了,在家躺着。”
“请太医了吗?”胡霜道。
肖明琇眼睛里仿佛有泪光:“太医院正忙,说这时节生病的人多着呢,今日里没空闲,我和他们说好了明日必须来。”她一边如此说着,一边无意识地伸手去扯松树上的松针。
连杳嬷嬷都看懂了是怎么一回事,没有地位又没有银子打点,在这宫里谁会帮衬你?
胡霜道:“受了凉拖不得,你不介意的话,我懂一些药理,我去给她瞧瞧,你觉得怎么样?”
肖明琇对胡霜的医术是知道一些的,明显一阵开心,但又落不下面子答应,仿佛又在考虑些别的:“我还……行吧,我先带你去纤雪阁。”
“肖姑娘是有什么事情要做吗?”胡霜追问道。
肖明琇噘了噘嘴:“你这个人怎么话这么多?”
连杳嬷嬷都皱了皱眉,这个肖明琇真是不知好歹,难怪在这宫中混得如此处境艰难。
纤雪阁位置很偏,三人乘了马车过去,肖明琇始终心神不宁的,胡霜却只是无话,还是那样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到了纤雪阁,这里外面一层厚厚积雪无人扫,殿内空空无人,又湿又冷,只听见一阵阵咳嗽。到了主殿,发现鹊儿躺在床上,脸上发着白,身上盖着被子和几件厚衣服。胡霜看这样子,便知道她们主仆可能晚上是挨在一起睡的。
鹊儿声音都哑了,却对着胡霜念念有词:“胡妃娘娘……劝劝……咳咳……咳咳咳劝劝我们小姐……”
肖明琇脸色很尴尬。
杳嬷嬷听得不知所云,对着鹊儿道:“姑娘,省省吧,自己都这样了,劝什么劝,你们小姐这么大个人还要你劝吗?顾着自己的命才要紧。”
胡霜取了鹊儿的手,滚烫,按了会子脉,杳嬷嬷找了半天才找到笔墨,胡霜写了张方子给杳嬷嬷:“你先去云心殿,送点被子衣服和碳来,再拿点银子,去太医院药房取药,有人问你,就说是我要的。”
杳嬷嬷看这鹊儿都这样了,也没有管其他的,便起身去办了。
肖明琇望着胡霜,不情不愿地道:“谢谢你。以后我会……”她似乎想说还给胡霜,但想了一下没说出来。
胡霜望着她道:“这里没别人,你且告诉我你往青峨宫那边是去干什么?”
鹊儿在旁边不住点头,来拉胡霜的手。
肖明琇诡异地笑了一下:“干什么?太后让我去给封俪人道歉。随便她处置。”
胡霜抓住肖明琇的手道:“道歉带匕首干吗?”
“你,你怎么知道?”肖明琇低头,她里面穿着太后赏赐的那套袄裙,因为紧,腰间确实露出一截硬硬的,里面正是云齐送给她唯一的东西,一把削铁如泥的金色匕首。
她昨夜原是想了一夜,觉得自己受了奇耻大辱,今日里一定要为自己为太后、为皇帝、为死去的伯父讨回公道,杀了那恶妇才是。
胡霜望着她道:“你何必钻这牛角尖,杀了她对你有甚好处?”
肖明琇冷冷一笑:“你不会懂的。”她要为伯父复仇,为皇上和太后主持公道。
胡霜笑了笑:“我是不懂。我知道你现在正是兴头上,说什么都没有用。你做什么,同我何干,反正受人利用的是你,你去吧!”
她这样一说,肖明琇又犹豫了,但是为了面子,还是站了起来,往外走。
鹊儿好不着急,咳得更大声了,然而只听“嗵”一响,肖明琇才走了几步便栽倒了。
鹊儿望着胡霜,胡霜煞有介事地道:“你们小姐可能太劳累了,睡一觉也许便好了。”
肖明琇再醒过来时,仿佛到了晚上,这间屋子暖暖的,生着火,鹊儿穿着一件没见过的皮袄,坐在一旁。
她头有些疼,坐了起来:“我这是……胡霜呢?”
鹊儿还有些咳,但是和先前已经判若两人了,从火盆上移下来一个锅子:“小姐先前晕倒了,胡妃娘娘说小姐应该是没有休息好。她早就走了,差人送了珍贵药材和很多东西过来,哈,小姐,这个冬天我们可以过去了,还有一件银红的袄子,好漂亮,你穿一定能把赵妃都盖过去。这是野鸡锅子,好香啊,感觉和昨天在太后那里吃的都差不多了。”
肖明琇的心境已经和先前大不相同了,却还是口是心非地道:“谁稀罕这些。”但是肚子也确实饿了。
坐起来,和鹊儿一起吃饭。
鹊儿道:“胡妃娘娘还让奴婢给小姐带话,她说太后的话您不能信。”
“什么?这没头没尾地说的是什么?你别被那个女人一点小恩小惠收买了,她手段多着呢,哼,肯定是妒忌太后待我好。”
鹊儿看着她,沉吟片刻道:“小姐,容鹊儿说一句,奴婢觉得太后并没有对小姐另眼相看。鹊儿听说,皇上还没有立后,宫中内务都是太后在打理。先前我们才来的时候,太后确实对我们不错,可是自从老爷失踪,就大不相同了。鹊儿知道小姐要脸面,先前瞒着小姐,去过两次翠微宫了,就是想说下我们的境遇,根本没人搭理我。太后不过是人前做个光面子,实际上我看她昨日对你说的那些话,心里怕是巴不得咱们死。你想啊,她心里忌讳封妃那悍妇,却又怕杀了她落人把柄,小姐若是动手,她岂不是刚好推个干净?再说了,她说什么老爷是死在封老爷手上,鹊儿也觉得存疑,老爷不过一介书生,与人为善,怎么会认识封家这种眼高于顶的高官?再说了,老爷这些年都在帮衬崔家,崔家和封家利益相关的地方多着呢,要不先前也不会有婚约,怎么就要动手害老爷呢?奴婢不信。”
明琇听着她说的这些话,心里突然有些后怕,自己之前傻乎乎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去杀掉封俪人,如果没有成功怎么办?如果杀错人怎么办?封俪人虽然讨厌,但是细算起来,太后的话确实经不起推敲,而自己和那女人也并无深仇大恨,如果自己就这样死掉了,怎么对得起伯父十几年对自己的栽培?更何况,云齐还没有回心转意,她岂能半途而废呢。
一时身上居然冒了一身虚汗。
鹊儿又道:“小姐,其实来了这么久,鹊儿也听过一些太后她老人家的传闻,她从一个宫女爬上来成为太后,手段不是小姐这样的人可以想象的。再说了,老爷一身本事,哪能轻易连交代的话都没有就死去了?他身子还那么健康,奴婢想着,他过些时候一定会回来的。小姐是个直肠子,在宫里也小心着些,太后那边,敷衍着就好。玉太妃虽然疯疯癫癫的,自己都照顾不了自己,但是不会害小姐。说实话,这胡妃娘娘倒似乎很照顾小姐,不像那个赵妃娘娘,看着菩萨一样,心里算盘打得响着呢。小姐不如和云心殿多走动些,皇上不是喜欢去那里吗?说不定看到你和胡妃好咱还能沾上一点光呢!”
肖明琇冷哼一声:“我何时需要沾别人光!”
鹊儿叹了口气,又咳嗽起来:“小姐就是嘴硬。”她心里心疼肖明琇的倔强,不知道她为什么执意要喜欢皇帝那种人,哪怕胡妃得盛宠,她也看得出来,胡妃对皇帝分明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人跟人差别真是大啊,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怪没意思的。
翠微宫。
“什么?她从封妃那里回来了,却没事!”太后惊讶道。
王世回答:“是的,听说封妃故意折磨肖姑娘,让她舔青峨宫另一只狗的粪便,她也忍下来了。封俪人折腾了一下午,大冬天让太监和宫女轮番在院子里羞辱欺负肖姑娘,但是肖姑娘习武,身体好,也没伤到什么根本。
封妃到底是个小姑娘,在家里又向来受宠,并没有真的见过什么世面,折腾人也就那三板斧,到后来,自己也觉得无趣,也就把肖明琇放了。”
太后气得将手中茶盅往旁边一顿:“都是些不顶用的废物。不可能啊,肖明琇那个死心眼,不像是能忍的人啊,难道是玉太妃跟她说了什么?”
王世道:“娘娘别忘了,之前先帝爷还在的时候,就让人给玉太妃看过了。”言毕,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她这里有问题的。分不清现实和幻想,要不是这样,您老人家也不会一直留着她的性命不是。”
太后点点头:“哀家气糊涂了。说起来,遥清那边怎么样了,有什么动静?”
王世道:“前两日送来个帖子,已经跟驸马单明廷去了南诏了。”
太后:“走了也好,这个女人倒是识时务,要不先帝爷也不会那么喜欢她。”说起来,她一辈子小心奉承先帝爷,其实从来也没有看进他心里去。好在他已经见了阎王了,自己彻底不用管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