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唐军士兵,包括那些最沉稳的老兵,此刻都激动得浑身颤抖,望着那在阳光下流淌着金色光芒的山坡,眼神炽热无比。财富!足以让整个家族、几代人享用不尽的财富,就在眼前!
库卡首领和他的族人们看着唐人的反应,脸上也露出了与有荣焉的笑容。他们指着那些金光闪闪的山坡,骄傲地拍着胸脯,发出“库卡!库卡!”的呼喊,仿佛在说:看,这就是我们的土地!这就是我们的财富!
秦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巨大的财富背后,往往伴随着巨大的凶险。他环顾四周,这片河谷盆地虽然富饶,但地势相对开阔,易攻难守。库卡的部落规模不大,显然不足以独占如此宝地。那些隐藏在更深处丛林中的部落,那些未曾接触过的“邻居”们,一旦得知金矿的消息…贪婪和冲突将不可避免。
他走到库卡首领面前,表情变得严肃。他先是指了指那些金山,用力地点点头,竖起大拇指,表示极度的赞赏和认可。然后,他抽出自己的横刀,寒光一闪!在库卡首领和族人们瞬间紧张起来的目光中,秦川并未指向他们,而是猛地将刀尖指向河谷四周那幽暗的、仿佛潜藏着无数眼睛的茂密丛林深处!
接着,秦川做了一个双手交叠、用力掰断的动作,又模仿了不同装束的人互相投矛射箭的动作,最后指向库卡首领和他的族人,做了一个被围攻、倒下的手势。
库卡首领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神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忧虑和恐惧。显然,他完全明白了秦川的意思。这片宝地,同样也带来了巨大的麻烦。他身后的族人们也骚动起来,窃窃私语,脸上浮现出不安。他们望向四周丛林的眼神,充满了忌惮。
秦川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收起刀,脸上重新露出坚定的、让人安心的笑容。他先指了指自己带来的唐军士兵,用力捶了捶胸口,又指了指他们手中的精良武器和身上的铁甲。然后,他指向这片富饶的河谷,做了一个挖掘的动作,又做了一个在河谷入口修筑高大围墙、建立坚固营寨的动作。最后,他指向库卡首领,又指向自己,伸出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声音铿锵有力:
“朋友!一起!保护土地!保护金子!打敌人!大唐,保护库卡!库卡,帮助大唐!一起…强大!”
秦川的话语他们依旧听不懂,但那清晰的手势、坚定的眼神、以及“朋友”、“一起”、“保护”、“强大”这些反复强调的词汇所传递的决心,像一道强光,驱散了库卡首领和他族人心头的阴霾!库卡首领看着秦川和他身后那些装备精良、气势彪悍的唐军士兵,再想想那些威力巨大的“喷火棍子”,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和安全感涌上心头!
“朋友!一起!强大!”库卡首领激动地重复着秦川的话,猛地伸出粗糙的大手,紧紧握住了秦川的手!他身后的族人们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库卡!朋友!大唐!强大!”的呼喊声响彻河谷!少年“跳鹿”更是兴奋地跳了起来,学着秦川的样子,用力挥舞着小拳头。
秦川感受着库卡首领手上传来的力量和信任,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第一步,以利结之,以威示之,以信守之,成了!他指着河谷入口那片地势较高、背靠山壁、俯瞰河流的开阔地,对身边的工兵校尉下令:“立刻绘制详细地形图!标记金矿位置、水源、主要山势!回营后,调集所有工程力量!第一步,在这里,给我建起一座最坚固的‘金山堡’!堡墙要用巨石垒砌,要能架设床弩!堡内要有营房、仓库、冶炼工坊!这里,将是我们立足金山岛、撬动整个大陆的支点!”
“遵命!”工兵校尉激动地领命,立刻带人开始忙碌地测量、绘图。
秦川则拉着库卡首领,指着河流下游的方向,又指了指自己营地的方向,做了一个大量运输的动作:“库卡!朋友!带人!去营地!拿更多礼物!盐巴!糖!铁刀!好布!换…向导!换人手!帮我们…建大房子!保护大家!”
库卡首领看着秦川比划的巨大堡垒轮廓,再想想那些雪白的盐、甜蜜的糖和锋利的铁刀,眼中充满了期待和干劲。他用力点头,对着族人们一阵呼喝。很快,一支由数十名部落青壮组成的队伍,在库卡首领亲自带领下,兴高采烈地跟着秦川派出的向导和部分士兵,向下游营地进发,去搬运那些能彻底改变他们生活的“宝物”。
奈良·东大寺·暗涌
志贺岛焚天烈焰的浓烟尚未完全散去,神火兵造院惊天动地的爆炸又撕裂了平城京的黎明。两处巨大的火光,一在西南海隅,一在东南城郊,如同两只狰狞的魔鬼之眼,将奈良的夜空映照得一片血红。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和硫磺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
皇宫深处,孝谦天皇在御医的全力施救下悠悠转醒,然而精神却已彻底崩溃。她眼神涣散,蜷缩在层层锦被之中,身体不受控制地瑟瑟发抖,口中反复呢喃着破碎的词语:“天雷…火…八幡大菩萨…道镜…骗子…完了…都完了…” 任何一点稍大的声响都会让她发出惊恐的尖叫。宫女内侍们噤若寒蝉,整个寝殿笼罩在一片死寂的绝望之中。
道镜封锁宫闱、暂摄朝政的命令,在绝对的恐惧面前,显得苍白无力。消息如同瘟疫般在公卿贵族和惶恐的市民中蔓延。
“天罚!绝对是天罚!”
“志贺岛那是海龙王发怒!神火院是雷神降罚!都是因为…因为亵渎了神明啊!”
“听说…听说陛下在明州港烧死了好多唐人…还用了邪火…”
“什么神风!分明是招来了灭顶之灾!大国师他…他才是祸根!”
“藤原大人呢?长明公现在何处?只有藤原家才能平息天怒啊!”
藤原长明的府邸,此刻成了奈良城中另一处无形的权力中心。灯火通明的密室中,藤原长明一身庄重的墨色直衣,端坐主位。他面容沉静,眼神深邃如古井,只有微微捻动佛珠的手指,透露出内心的波澜。下首坐着几位藤原一门的核心人物,以及几位在公卿中素有声望、主张“隐忍待机”的贵族。
“诸位,”藤原长明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如今天象示警,民心惶惶。陛下受惊过度,无法视事。大国师…道镜…” 他刻意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他引以为傲的‘神风’化为灰烬,寄予厚望的‘神火’反噬自身。平城京内外,怨声载道。此乃天时。”
一位年长的藤原氏长老接口道:“长明公所言极是。道镜根基,一在陛下宠信,二在‘神佛’之名号令愚民,三在手中那点僧兵和忍众。如今陛下惊厥,神佛之名因天罚而蒙尘,僧兵在两次爆炸中折损不少,忍众…哼,百骑司的手段,诸位想必也见识了。此乃人和。”
“地利,”藤原长明眼中精光一闪,“就在这奈良城!就在这紫宸殿!就在万千惊惧、渴望安稳的民心之中!道镜封锁宫禁,不许探视陛下,已是授人以柄!他越是强硬,越显得心虚!”
“长明公的意思是…?”另一位贵族试探地问。
“明日朝议!”藤原长明斩钉截铁,“召集所有在京五位以上官员!以关心圣体、安定民心为由,请见陛下!道镜若敢阻拦,便是坐实了挟持天子、引发天怒的罪名!届时…” 他目光扫过众人,“只需有人登高一呼,道镜便是众矢之的!他手中那点力量,在公议沸腾、民心所向面前,不堪一击!”
“妙计!”众人眼中燃起希望的光芒。利用朝议公论,占据道德制高点,逼迫道镜放权,甚至…将其作为平息天怒的祭品!
“不过,”藤原长明语气转冷,带着一丝警告,“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道镜经营多年,必有后手。他身边的僧兵统领‘鬼面僧’玄海,武功诡谲,心狠手辣。其控制的‘影番’忍众,更如跗骨之蛆。我等行事,务必周密!联络宫中内应,收买关键禁卫,调集家族死士…明日朝堂,不动则已,一动,便要雷霆万钧,让道镜再无翻身之机!”
“遵命!”众人齐声应诺,密室中充满了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息。
同一时间,东大寺深处,道镜的禅房。
浓重的檀香也掩盖不住那股焦躁和…一丝虚弱。道镜盘坐在蒲团上,脸色在昏暗的灯火下显得灰败。他面前的案几上,摊着两份染血的密报:一份详细描述了志贺岛被某种恐怖火器摧毁的惨状,火油引发的烈焰焚烧了一天一夜仍未熄灭;另一份则记录了神火兵造院爆炸后的废墟——核心匠师全灭,囤积的硝石硫磺化为乌有,现场残留的痕迹直指内部有人被收买,引爆了存放成品火药的库房!
“唐狗…百骑司…”道镜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手中的佛珠几乎要嵌入掌心。他精心布置的两张王牌,还未真正发挥威力,就被对方以绝对暴力和无孔不入的渗透彻底摧毁!更可怕的是那无形的“天罚”之名,如同瘟疫般侵蚀着他的根基。
“大国师!”心腹僧人“慧明”跌跌撞撞冲进来,脸色惨白,“宫…宫里传来消息,陛下虽醒,但神智昏聩,无法理事!藤原长明联合了十几位公卿大臣,还有…还有几位亲王,明日一早就要齐聚紫宸殿外,以探视圣体、商议赈灾安民为由,要求面见陛下!他们…他们来势汹汹啊!”
道镜猛地睁开眼,眼中血丝密布,再无半分宝相庄严,只剩下困兽般的狰狞和疯狂!
“藤原老贼!终于按捺不住了!”他嘶哑地低吼,“想趁火打劫?想拿本座的人头去平息所谓的‘天怒’?做梦!”
他霍然起身,身上的紫色袈裟无风自动,一股阴冷暴戾的气息弥漫开来。
“慧明!传令玄海!‘影番’全部出动!给我盯死藤原长明和他所有党羽!紫宸殿内外,凡有异动者…格杀勿论!”
“调‘护法金刚’僧兵!封锁所有宫门!没有本座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入!尤其是陛下的寝宫!”
“还有…”道镜眼中闪过一丝孤注一掷的狠绝,“去‘地藏院’!把那些‘东西’准备好!若明日藤原老贼敢带人硬闯…本座就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神罚’!让这平城京,彻底化为修罗场!要死,大家一起死!”
“大…大国师!这…这…”慧明被道镜话语中那玉石俱焚的疯狂吓得魂飞魄散。
“快去!”道镜厉声咆哮,状若疯魔,“唐狗想灭我?藤原老贼想夺权?本座偏不如他们的意!要乱?那就乱个彻底!看谁能活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