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举着火折子的手稳得像抓脉枕,火苗却在他瞳孔里跳得厉害。墙面上泛黄的质检单被热流掀起边角,簌簌作响如同冤魂翻卷的衣袂。
"令尊的字倒是随了脾气。"林夏指尖拂过签名末尾的上挑,"当年给我补课那会儿,你代签家长意见也是这个笔锋。"
"林家大小姐翻墙逃课的丰功伟绩,我可都记在"陈默突然噤声,火光照见墙角樟木箱上新鲜的擦痕——有人比他们早半个月进来过。
老朝奉的咳嗽声隔着砖墙闷闷传来。陈默把火折子咬在嘴里,腾出手去掀箱盖。积灰扑簌簌落进领口,激得他打了个喷嚏,震得头顶蛛网乱颤。
"阿嚏!这喷嚏值三块袁大头。"他指着箱内整摞的蓝皮账本,"宣统三年同仁堂虫草进销录,搁现在够换套学区房。"
林夏的突然抵住他后腰:"陈掌柜还有闲心说相声?"刀尖挑开最底层的油纸包,1997年冬季的入库单泛着诡异的靛蓝色,"仁济堂最后三个月进的黄芪,检测单上签的可都是令尊大名。"
陈默拈起张单据对着火光,忽然笑出声:"这字迹工整得能当字帖,哪像我爸那狗爬体。"他食指敲在签名处的墨渍上,"看见这团洇痕没?老爷子签字时钢笔漏水,习惯性会在"平"字捺脚补个点"
话音未落,密道里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陈默反手扣住林夏手腕往梁上一托,匕首寒光闪过,斩断垂落的蛛丝。两人蜷在房梁暗影里,看见密室门缝渗进缕缕青烟。
"雄黄、朱砂、艾草。"陈默翕动鼻翼,"这是要熏黄大仙?"
林夏突然捂住他的嘴。门轴转动的吱呀声里,老朝奉佝偻着背挪进来,煤油灯照得他脸上沟壑如同刀刻。老头儿颤巍巍摸到樟木箱前,从怀里掏出个青瓷小瓶,将猩红液体淋在1997年的质检单上。
"血书显影?"林夏用气声问。
陈默感觉后背瞬间沁出冷汗。那些暗褐字迹在灯光下蜿蜒浮现——"12月23日夜,三车黄芪掺棉根入库,陈广平拒签"。
老朝奉突然剧烈咳嗽,佝偻的脊背弯成虾米。陈默看得真切,老头儿往痰盂里吐的哪是唾沫,分明是带着血块的浓痰。
"出来吧。"老朝奉头也不回地敲敲烟筒,"梁上君子。"
陈默抱着房梁雕花探头:"您老这肺痨嗓再咳两声,咱家当铺能直接改肺结核专科了。"落地时故意踩翻个空陶罐,惊得林夏的匕首差点脱手。
老朝奉的煤油灯照在他脸上:"兔崽子翅膀硬了,带着姑娘钻暗道?"烟筒突然指向林夏,"林家丫头,你爹当年抵押的翡翠烟嘴,当期可还剩三天。"
林夏的旗袍下摆还在滴水,闻言却挺直腰板:"1952年华侨捐赠的中药研磨器,现在该在丙字库第三排吧?"
陈默的鹿皮靴尖踢到个硬物。他弯腰捡起半截玉烟嘴,内壁刻着"林"字篆文:"难怪我八岁那年摔碎的翡翠物件,老爷子罚我抄了三个月《汤头歌诀》。"
密室里忽然灌进穿堂风。老朝奉猛地把灯举高,陈默这才看见北墙砖缝里嵌着枚微型摄像头,红点像嗜血的独眼。
"戌时三刻流当。"老头儿突然掐灭煤油灯,"蜜丸模具该易主了。"
黑暗降临的瞬间,陈默拽着林夏扑向暗道。身后传来玻璃爆裂的脆响,混着老朝奉中气十足的怒骂:"砸!给老子往死里砸!乾隆年的瓷片比你们命贵!"
林夏的高跟鞋卡在砖缝里。陈默反手把她扛上肩头,摸黑狂奔时还不忘调侃:"林大小姐该减减了,城南张记驴肉火烧没少偷吃吧?"
"放我下来!"林夏的匕首擦着他耳廓钉在砖墙上,"九点钟方向,通风口!"
陈默侧身撞开朽木隔板,月光混着冷雨泼进来。他这才看清两人正悬在当铺后巷的防火梯上,五米下的青石板路躺着个扭曲的人影——穿黑夹克的男人正捂着膝盖哀嚎,身旁散落着熟悉的雕花木盒。
"我的蜜丸模具!"林夏蹬着陈默肩膀就要往下跳。
"姑奶奶您当演武侠片呢?"陈默扯住她旗袍后领,"瞅见那人手上的环表没?浪琴康卡斯系列,典当行上周刚收过三块。"
他说话间已顺着排水管滑下去,鹿皮靴底碾在黑衣人手腕上:"兄台这表带扣反了,a货吧?"脚尖一挑,木盒凌空飞起稳稳落在臂弯。
黑衣人突然暴起,寒光直刺咽喉。陈默后仰躲过刀锋,木盒顺势砸向对方面门。铜制模具倾泻而出的瞬间,他瞳孔骤缩——那些本该长满铜绿的凹槽里,正渗出诡异的荧光绿液。
"闭气!"陈默甩出羊皮袄罩住黑衣人头部,拽着林夏撞进当铺后门。老朝奉正在柜台前拨算盘,见状直接把雄黄酒泼在他们身后。
荧光液体触到酒液的刹那,腾起刺鼻青烟。陈默反手甩上门板,听见外面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