谌晞继续道:“齐警官,你们可以查我的手机通话记录。时间、号码,清清楚楚。”
齐从南眼神一凛,立刻向小刘使了个眼色。小刘会意,立刻将之前暂扣的谌晞手机递还给她。
谌晞熟练地指纹解锁,调出了通话记录界面。
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平静,平静得像暴风雨来临前死寂的海面。
目光从照片移回到齐从南脸上,眼神深邃得让人心悸,“齐警官,是她引导我去的那个地下室帮忙救人的。可是,一转眼……”
她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刺骨的寒意,“她就找上了你们,上演了一出‘人赃并获’的好戏,当场指控我杀了小风铃。”
她微微停顿,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审讯室的空气里,“我很好奇。她是怎么如此精准地知道,你们会在那个时候去福利院执行逮捕行动的?难道她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还是说……”她的身体微微前倾,手铐的链条因此绷得笔直,苍白的脸在强光灯下几乎透明,那双眼睛如同两口幽深的古井,牢牢吸住齐从南的视线,“真的只是一个‘凑巧’?”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轻得像耳语,却带着千钧之力,直抵人心,“不过,联系前前后后发生的这一切,这个‘凑巧’,怎么看都太像是精心设计的剧本了吧?”
“如果不是‘凑巧’……”谌晞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想,齐警官真的需要好好查一查,到底是谁,在泄露警方的核心行动计划?是谁,在配合这场栽赃?”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审讯室里,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
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齐从南脸上的冷硬面具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瞳孔骤然收缩,握着笔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
小刘更是彻底懵了,张着嘴,握着笔的手僵在半空,完全忘记了记录,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观察室里,孟程骁的面色瞬间阴沉如暴风雨前的天空,浓重的阴影笼罩着他的眉眼。
谌晞点出的问题,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了案件最核心的疑点——泄密。
这指向警队内部的问题,让他感到一阵寒意和愤怒。
多年的刑侦经验告诉他: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巧合。
齐从南猛地回过神,后背竟惊出了一层薄汗。
他这才惊觉,这场审讯在不知不觉中,节奏已经完全被谌晞掌控。
她看似被动回答,实则步步为营,不仅洗脱了最直接的杀人嫌疑,还抛出了一个足以撼动整个案件根基的致命疑点——内鬼泄密。
而他,一个资历深厚的审讯员竟被她牵着鼻子走,一步一步落入了她的逻辑陷阱。
“谌晞,”齐从南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谨慎和凝重,他意识到眼前这个女人绝非等闲,“你提供的行车记录仪和不在场证明,或许能证明小风铃的死与你无关。但是……”
他话锋一转,眼神锐利如刀,“这并不能证明你与希望福利院器官贩卖的庞大网络毫无关联。”
“周耀杰的供词、指向你的资金流向,这些才是核心。”
“揭开真相,还受害者以正义与公平,难道不正是你们警察的职责所在吗?”
谌晞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姿态甚至带上了一丝放松的从容,她好整以暇地回视着齐从南,眼神清澈而坦荡,“齐警官,你们手上办的,不仅仅是一件案子,更是别人的人生,是生者的清白,是死者的安宁。”
“我是相信你们的,”她的声音平静而有力,带着一种奇异的信任感,掷地有声地道:“相信你们最终能查明真相,总有还我清白的那一天。”
齐从南迎着她清澈而坚定的目光,心头猛地一震。
这一刻,他在她身上看到了某种无比熟悉的气质——那种身处漩涡中心却依旧能保持冷静、洞悉全局、甚至引导风向的掌控力,那种对正义近乎固执的信念……像极了观察室里那个让他又敬又畏的男人。
他以前不明白孟程骁为何如此坚定地选择她。
在他看来,孟程骁选择一个身份与他完全相反的女人,多少是有些追求新鲜与刺激的。
现在,他似乎有些懂了。
他们骨子里,是同一类人。
不等齐从南开口,谌晞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近乎自嘲的悠长叹息,“不过,我也有罪。”
小刘握着笔的手猛地一紧,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屏住呼吸,生怕漏掉任何一个关键的字眼。
“哦?”齐从南眼神一凝,身体微微前倾,“说说,你何罪之有?”
谌晞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苦涩的弧度,眼神飘向虚空,仿佛在回忆某个刻骨铭心的教训,“我错在我不该多管闲事。”
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深深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曾经有人跟我说过,随意介入他人的因果,妄图扮演救世主,非但未必能真正解救对方,反而会让自己背负上沉重的业力,深陷他人的泥沼。”
她收回目光,看向齐从南,眼底是冰冷的现实,“事实证明,那个人没有说错。”
她救了小风铃,将她从街头带离,以为送进希望福利院是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港湾,一个光明的未来。
结果,那里成了吞噬她生命的炼狱。
她救了小茉莉,两次将她从阎王爷手中抢回,给了她第三次生命。
结果呢?那把捅向她的刀子,握得最紧、捅得最深的,正是这个她亲手救下的人。
冰冷的讽刺感,像毒液一样浸透了她的心脏。
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传入观察室,孟程骁的心,随着她话音落下,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猛地向下坠去,沉入一片冰冷刺骨的深渊。
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她话语里那份沉重的疲惫、被背叛的痛楚,以及对善意付出的巨大怀疑。
这比任何愤怒的控诉,都更让他感到窒息般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