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五年的深秋,庐江郡城外的官道上,尘土飞扬,仿佛一条黄龙腾空而起。
在这滚滚烟尘中,一辆马车疾驰而来,车辙印深深地嵌入了官道的泥土里。
马车在陆府门前停下,十二岁的陆绩从车上跳下,他的步伐有些踉跄,似乎是因为长途跋涉而疲惫不堪。
他的身上穿着一件粗麻制成的孝服,这件孝服已经被晨露湿透,紧紧地贴在他瘦弱的身体上。
陆绩径直走到陆府的灵堂前,双膝跪地,膝盖下的青石板冰冷而坚硬,寒意透过薄薄的孝服,直抵他的骨髓。
他的父亲陆康的棺椁就停放在灵堂的正中央,棺盖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白布,四周摆放着白色的纸幡和香烛。
寒风呼啸着吹过灵堂的门槛,卷起地上的碎纸钱,在空中盘旋飞舞,形成一个诡异的旋涡。
这些碎纸钱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操纵着,在白幡之间穿梭,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是死者的灵魂在低语。
陆绩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藏在广袖中的两个橘子。
这两个橘子是他特意为父亲准备的,他本想在父亲的灵前献上这两个橘子,以表达自己对父亲的思念和敬意。
然而,此刻他却觉得这两个橘子变得异常沉重,仿佛承载了他所有的悲伤和痛苦。
他的指尖深深地掐进橘子粗糙的果皮里,橘子的果肉被挤压得渗出了汁水,酸涩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这股酸涩的味道混合着灵堂里的香香,在他的鼻腔里翻涌,让他感到一阵恶心和晕眩。
这两个橘子是数月前在寿春袁术宴席上偷藏的。
彼时袁术见他机敏,特意赐下珍果,陆绩却惦记着家中体弱的母亲,趁人不备将橘子塞进袖中。
谁知刚要告退,橘子突然滚落席间,满堂宾客哄笑。
面对袁术的调侃,他跪伏在地,童声清朗:\"母亲素喜此物,孩儿想带回家中孝敬。\"
袁术抚掌称奇,连赞其孝,却不知这番孝心背后,藏着即将崩塌的陆家命运。
\"公子!孙家军已至城下!\"管家破门而入,青铜门环撞在门框上发出刺耳声响。
陆绩猛然抬头,橘子从掌心滚落,在青砖上骨碌碌地滚向父亲灵柩。
窗外,孙坚长子孙策的赤色战旗如血般刺破阴霾,画戟映着寒日寒光,将庐江城的轮廓割裂成破碎的剪影。
三日前,父亲陆康遣散家眷时,枯瘦的手掌紧紧攥着他的胳膊:\"绩儿,随族老避往吴郡。守好陆氏门楣,莫负\"
话音未落,剧烈的咳嗽便撕裂空气,血沫溅在陆绩稚嫩的手背上。
此刻回想,那温度似乎还残留在皮肤表面,灼烧着少年的心。
吴郡陆府的深秋格外清冷。
陆绩蜷缩在书房角落,案头摆着母亲最爱吃的蜜橘。
烛火摇曳间,他翻开《周易》,龟甲裂纹在泛黄竹简上投下斑驳暗影。
每当剥开橘瓣,清甜的汁水漫过舌尖,总能让他想起父亲临终前那抹欣慰的笑——那是得知他在寿春以\"孝\"闻名时,枯槁面容上难得的光彩。
十六岁那年的江东名士宴上,陆绩的声名如惊雷乍响。
张昭设下《易》理之辩,群贤毕至。当有人问及\"天地阴阳之变\",
陆绩从容起身,广袖拂过案上竹简:\"阴阳之道,非玄虚之谈。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正如《乾》卦自强不息,《坤》卦厚德载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