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
庆历帝猛地一拍御案,震得笔架上的玉管狼毫都跳了起来。
满殿的喧嚣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惊愕地看着龙椅上脸色铁青的年轻帝王。
庆历帝胸膛起伏,目光扫过一张张或惶恐、或木然、或心怀鬼胎的脸,最终落在一直沉默不语、如同石雕般侍立在侧的右相裴度身上。
这位三朝元老,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眼神深邃如古井。
“右相!”
庆历帝的声音因压抑着愤怒而微微发哑,“满朝衮衮诸公,吵嚷半日,竟无一人能解朕之忧!”
“你乃国之柱石,可有良策教我?”
裴度缓缓出列,步履沉稳,宽大的紫色蟒袍几乎纹丝不动。
他行至御案前,躬身一礼,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陛下息怒,老臣观此危局,内忧外患,犹如双鬼拍门,寻常药石恐难见效。”
“北莽凶顽,流寇蜂起,皆因新君践祚未久,四方宵小窥伺,以为朝廷威仪不彰,有机可乘!”
说到这,裴度顿了顿,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声音陡然拔高。
“当此非常之时,需行非常之事。”
“老臣斗胆进言,请陛下速遣一员威望素著、能征惯战之重臣,持天子节钺,统率京畿精锐之禁军,星夜驰援雁回关,并沿途扫荡青州流寇!”
“以雷霆万钧之势,彰显陛下神威!”
“如此,则北莽必慑于天威而暂退,流寇亦闻风丧胆,不攻自溃!
“此乃一石二鸟,重振国威之良策也!”
裴度话音一落,御书房内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嗡嗡的议论声。
不少大臣眼睛一亮,仿佛在绝境中看到了一丝曙光。
“右相老成谋国,此计大善!”
“不错,禁军乃天子亲军,装备精良,战力冠绝诸军,若以禁军出征,必能震慑宵小!”
“对对对唯有如此,方能解燃眉之急!”
“”
附和之声一时甚嚣尘上。
庆历帝紧锁的眉头也似乎舒展了一丝,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御阶下,那个一直如铁塔般沉默矗立的身影。
窦纶感受到皇帝和满朝文武瞬间聚焦过来的目光,那张刀劈斧削般刚硬的脸上,肌肉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一下。
他猛地踏前一步,沉重的战靴踏在金砖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如同战鼓擂动,瞬间压下了所有的议论声。
“陛下!”
窦纶的声音低沉有力,“右相此议,臣万万不敢苟同!”
“哦?”
庆历帝眉头再次蹙起,“窦卿何出此言?禁军拱卫京师,自当为国分忧!”
窦纶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压下胸中翻涌的情绪,抱拳沉声道。
“陛下明鉴,禁军之责,首在护卫宫禁,拱卫京畿!”
“此乃太祖定制,万世不移之铁律!”
“京师乃天下根本,重中之重!”
“若臣率禁军主力离京远征,京师防务必然空虚,万一”
他猛地抬头,目光扫过裴度等人,“万一有奸佞之徒趁虚作乱,动摇国本,臣万死难辞其咎!”
“此议断不可行,臣职责所在,不敢奉命!”
“窦将军此言差矣!”
裴度立刻反驳,他显然预料到了窦纶的推脱,声音带着一丝急切和不满,“京师尚有羽林卫、金吾卫、监门卫诸军拱卫,更有九门提督坐镇,何来空虚之说?”
“将军莫非是畏敌惧战不成?”
最后几个字,裴度加重了语气,带着明显的质疑和激将。
“畏敌惧战?”
窦纶浓眉一轩,一股沙场悍将的凶悍之气勃然而发,竟压得满殿文官呼吸一窒。
他冷笑一声,那笑声在肃静的御书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裴相,本帅刀头舔血、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时候,你还在翰林院写那些锦绣文章呢!”
“北莽凶顽,流寇狡诈,本侯何惧之有?”
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无比森冷,“然则京师之内,真正的肘腋之患,恐怕并非远在边关和应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