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如炬,直刺庆历帝,一字一顿,清晰地吐出那个让整个御书房瞬间陷入冰点的名字。
“许川!”
这两个字如同炸雷,在众人耳边轰然响起。
方才还议论纷纷的大臣们,此刻个个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轻了。
许川!
那个名字本身,就代表着一段足以倾覆整个朝堂的恐怖过往和深不可测的力量。
裴度脸色一变,显然没料到窦纶会如此直接地点破这层禁忌的窗户纸,急忙辩解道:
“窦将军多虑了,镇国公早已交出兵权,不问朝政!”
“如今不过是闲云野鹤,陪着乐瑶公主四处游山玩水,寄情山水罢了!”
“陛下仁厚,赐其富贵荣养,他岂会再生异心?”
“将军如此猜忌功臣,岂不令天下忠臣良将寒心?”
“闲云野鹤?游山玩水?”
窦纶嘴角勾起一抹极其讽刺的冷笑,“裴相,你久在朝堂,难道不知猛虎即使酣睡于卧榻之侧,其爪牙犹利?”
“许川其人,岂是甘于寂寞之辈?”
“他在一日,这京师之内,就永远潜藏着一股足以掀翻九鼎的力量!”
“本帅若率禁军离京,无异于自毁长城,将陛下置于险地!
“此议,绝不可行!”
他再次抱拳,对着龙椅上的庆历帝深深一躬,语气斩钉截铁,不留丝毫转圜余地。
“陛下,京师安危,重于泰山!”
“禁军,半步不可轻离!”
“请陛下明察!”
“你”
裴度气得脸色发白,指着窦纶的手指都在颤抖,“你这是拥兵自重,置江山社稷于不顾!”
“你才是居心叵测,欲调离禁军,为谁张目?!”
窦纶毫不示弱,反唇相讥。
两人怒目而视,如同两只斗红了眼的公鸡。
御书房内刚刚平息下去的争吵之火,瞬间被点燃,且愈演愈烈。
支持裴度的文官和站在窦纶一边的武将纷纷出言,互相指责攻讦,唾沫横飞,场面再度陷入混乱。
庆历帝坐在龙椅上,看着下面乱成一锅粥的臣子,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那个男人深沉如渊、令人无法看透的眼神。
是啊那个人真的甘心吗?
他真的只是陪着乐瑶游山玩水?
“够了!”
庆历帝猛地睁开眼,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疲惫和一种近乎崩溃的沙哑。
他用尽全身力气吼出这两个字,胸腔因剧烈的情绪起伏而隐隐作痛。
争吵声再次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看向皇帝。
庆历帝的目光缓缓扫过面前众人,那短暂的死寂压得人喘不过气。
终于,他极其缓慢、极其沉重地挥了挥手,声音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此事容后再议,都退下吧。”
“陛下!”
裴度还想再争。
“退下!”
庆历帝猛地提高了音量,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暴怒。
裴度浑身一颤,看着皇帝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丝隐晦的恐惧,终究没敢再言。
只好与其他大臣一起躬身行礼,如同潮水般退出了御书房。
偌大的殿堂,瞬间只剩下摇曳的烛火和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窦纶最后一个离开,沉重的甲叶摩擦声在空旷的殿宇里回荡。
他走到门口,脚步微顿,似乎想回头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挺直了背脊,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留下一个坚冷如铁的黑色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