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停顿,目光似乎在回忆那一刻的细节。
“你俯身收拾洒落的糖粒,却顺手将那些本已摊开的杏仁,一并拢起,倒回了杏仁罐子里。”
不止一人眼神微动,显然也想起了这一幕。
“不止我一人看见。” 沈清歌的目光,终于从锦芝脸上移开,缓缓投向角落里那只不起眼的白瓷糖罐,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锦芝姐姐,你只是收拾糖,为何要多此一举,动那些杏仁呢?”
“还是说……”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却引得人竖起耳朵,“有人趁乱,在这杏仁里,动了什么手脚?”
“胡说!你……”
陈御厨的咳嗽声,恰如其好地打断了对质。他猛烈咳嗽,手指死死攥住灶台边沿。腰间青玉坠子,撞击铜锅,发出一声脆响。
“是我的疏忽。”
他佝偻着脊背,向前倾。后颈陈旧烫疤,触目惊心。
“今日,我未尝过杏仁酪,就让人送去月华宫。”
“我有失察之责,无关其他。”
沈清歌猛地抬头,指甲掐紧掌心。小安子突然踉跄,打翻手边的盐罐。白花花盐粒,滚落陈御厨脚边。被他皂靴碾过,发出细碎声响。
曹公公铜护甲,在珐琅碗上,刮出刺耳声响。
“陈师傅,倒是会疼人啊。”他阴恻恻目光,扫过沈清歌和锦芝发颤的肩头。
“既如此,十板子,扣一月俸禄。”
“今日卯时前,把月华宫的杏仁酪,都补上。”
锦芝绢帕掩住嘴角,金簪流苏,扫过沈清歌耳垂,带着一丝得意。陈御厨却已直起身子。浑浊眼珠,瞪向要开口的沈清歌。
“还不去备料?”
“等着贵人,掀了御膳房?”
板子声,从院中传来。
“啪!啪!”一下一下,沉闷压抑。
沈清歌正将杏仁,泡进冰凉井水。小安子蹲在灶膛前添柴。突然将烧火棍,狠狠戳进炭灰。
“陈老头,腰上旧伤还没好全呢!”火星噼啪炸开,映出他袖口。
沈清歌捞杏仁的手,微微一顿。冰凉井水,顺着指缝,缓缓淌落。混进眼角,一丝不易察觉的热意。
她听见陈御厨,压抑闷哼,穿透蒸雾。混着锦芝,刻意抬高的娇笑声。
“到底是老师傅,挨板子,都比旁人硬气。”
“姐姐当心烫着啦!”
小安子突然蹦起来,去夺锦芝手里铜壶。脚底打滑,撞翻台面晾晒的桂圆干。圆滚滚果核,乱窜乱蹦,砸了锦芝满脸。
两个粗使宫女,憋着笑蹲下,捡拾桂圆。
陈御厨被搀扶回来。沈清歌正往杏仁酪上,细细撒着糖霜。老头儿扶着门框,气喘吁吁。突然抓起案上晾晒的陈皮,朝她狠狠摔过来。
“火候过了,发什么愣!”
陈皮碎屑,溅到台面。沈清歌望着他袍角,渗出的血渍。猛地将铜勺,往陶瓮里重重一磕。
“砰!”
小安子窜过来,接住震落瓷碗。拉住她袖子,冲她挤眉弄眼。
“陈师傅,这是嫌咱们糖放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