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肆外的喧嚣骤然拔高,尖锐的女声撕破了夜色,也刺穿了酒馆内暂时的欢腾。
“凭什么你们先分到抚恤金?我家的男人死得更惨!”
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充满了委屈与不甘。
紧接着,一个粗粝的女声猛地炸响,毫不相让:“放屁!我家男人是先锋营的,第一个冲上去的!登记册上写得清清楚楚,还能有假?”
争吵声如同投入油锅的冷水,瞬间让周遭安静下来,酒肆里的士兵们也纷纷侧目,伸长了脖子往外看。
隐约能看到外面围了一小圈人,中间一个穿着吏员服饰的人影显得手足无措。
“乡亲们别急,别急啊!”小吏的声音带着焦急和汗意,“抚恤金都有的,都有!只是这名册需要一一核对,人手也紧张,得按着批次来发放……”
他的解释显然无法平息家属们焦灼的心情,争执声并未停歇。
陆恒放下了手中的酒碗,眉头不自觉地蹙拢。
战争的胜利属于所有人,但失去亲人的痛苦,却是个体家庭难以承受之重。抚恤之事,绝不能出差错,更不能寒了人心。
他看向身旁的典韦,递了个示意。
典韦会意,放下酒碗,蒲扇般的大手在桌沿上一撑,魁梧的身躯便站了起来。
他大步流星地走出酒肆。
那如同铁塔般的身影一出现在争吵的人群外围,喧闹声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瞬间低了好几个调。
不少人认出了这位主公身边的猛将,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噤声不语。
典韦也不多话,只是沉声问了几句。那小吏如同见到救星,连忙将情况说明。
片刻后,典韦转身回到酒肆,来到陆恒身边,低声禀报:“主公,是发放战死兄弟抚恤金的事。”
“人死得多,登记核验名册需要些功夫,加上家属们都急着领钱,一时拥挤,就起了些口角。”
陆恒静静听着,指节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木桌上轻轻敲击。
片刻的沉默后,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有力:“去,传话给负责的官吏。”
“简化程序,能快则快,务必尽快将抚恤金发放到位。”
“另外,再传我的话。”陆恒补充道,“所有战死将士的家属,在原定抚恤金之外,每户再额外补贴三个月的口粮,从今日起,优先发放。”
典韦眼中闪过一丝动容,重重一点头:“是!”
他再次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这一次,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了外面每一个人的耳中。
当“额外补贴三个月口粮”、“优先发放”这几个字眼落下时,原本焦躁不安的人群彻底安静了下来。
短暂的寂静后,是压抑不住的啜泣声和此起彼伏的感激。
“将军仁义啊!”
“呜呜……谢谢将军,谢谢将军还惦记着我们这些寡妇孤儿……”
“我家那口子……死得值了……”
哭声中带着悲痛,却也多了一份慰藉和暖意。
陆恒透过酒肆的门窗,看着外面那些相互搀扶、擦拭眼泪的身影,心中轻轻一叹。
战争留下的创口,冰冷的金钱或许能弥补一部分物质损失,但人心的抚慰,却需要更多实实在在的关怀和体恤。
他没有再多停留,示意典韦留下足够的饭钱,便起身离开了酒肆。
夜色已深,月光如水银泻地,洒满了逐渐安静下来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