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在山岚间晕开灰紫色,朱允熥刚踏出木屋,就被阿依娜拽着躲进阴影。
少女银冠上的百鸟璎珞裹了灰布,脖颈处新结的伤疤还泛着红,“集市上有生人,跟着我别出声。”
青石板路蒸腾着隔夜的潮气,赤脚的孩童追逐着滚过的野果,脚趾缝里嵌满黑泥。
阿依娜攥着朱允熥挤进人群时,他瞥见几个腰悬铜铃的汉子立在酒摊旁,腰间皮革暗袋鼓出弯刀的轮廓——那是落花洞惯用的藏刀手法。
“看这个!”阿依娜突然将他拽到兽皮摊前,指尖划过粗糙的熊皮,“这是猎户阿爹去年打的,可惜……”话音未落,铜铃声骤然逼近。
朱允熥反手按住苗刀,却被阿依娜用装着米酒的竹筒撞开。少女仰头灌下一口酒,故意踉跄着撞向汉子:“对不住哟大哥!”
浑浊的酒液泼在汉子衣襟,围观人群哄笑起来。朱允熥趁机看清对方耳后刺着半朵曼陀罗——正是落花洞追杀令上的标记。
阿依娜一边用裙摆胡乱擦拭,一边朝朱允熥使眼色,他立刻摸出几枚铜钱拍在摊主掌心:“熊皮我要了,劳驾包好。”
绕过香料铺时,阿依娜突然抓起一把八角茴香塞进朱允熥手里:“嚼碎了含着!”不等他反应,少女已经挤进卖蛊药的摊子,抓起装着蜈蚣干的陶罐佯装挑选。
朱允熥依言咬碎香料,辛辣的气息直冲鼻腔,掩盖住阿依娜身上若有若无的蛊香。
“这位小哥可识货?”摊主突然压低声音,掀开角落里的兽皮,露出蜷缩成球的雪色小兽,“青尾狐幼崽,逃命时最机灵。”
阿依娜瞳孔骤缩,朱允熥顺着她的目光,看见远处三个蒙黑巾的人正拨开人群,腰间铜铃缠着暗红布条——那是落花洞死士的暗号。
“要了。”朱允熥将整袋铜钱拍在桌上,抓起狐崽塞进阿依娜怀里。少女死死攥住幼狐,冰凉的指尖蹭过他手背:“往渡口跑。”两人撞开竹编的货摊,身后传来陶罐碎裂声与惊呼声。
朱允熥听见风声擦着耳畔掠过,转身挥刀削断射来的淬毒弩箭,却见阿依娜早已踩着溪流中的礁石,银冠上的灰布被风掀起一角,在晨雾里飘成惨白的旗。
浑浊的溪流在礁石间奔涌,阿依娜怀中的青尾狐发出尖锐的嘶鸣。
对岸,十余名落花洞死士已呈扇形包抄过来,腰间铜铃缠着的暗红布条被山风掀起,如同凝固的血迹。
为首的白发男子踩着摇晃的竹索桥走来,苗银耳坠随着步伐轻晃,在晨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那是用阿依娜父亲骸骨磨制的银饰。
“阿依娜,乖乖跟我回去吧!”雅蚩的嗓音像砂纸刮过岩壁,手中淬毒的蛇形骨鞭甩出破空声,“大洞主会从新发落!”他脖颈处爬满暗紫色的蛊纹,正是服用落花洞秘药“噬心蛊”的征兆。
少女突然将青尾狐塞进朱允熥怀中,银冠上的百鸟璎珞剧烈震颤:“呸!吃里爬外的家伙,我从小和你玩到大,我父亲待你不薄,你就是这样报答的?”
她扯开衣襟,露出锁骨间被烙下的曼陀罗印记,“看看这疤!是你亲手用烧红的铁签刺的!”
雅蚩瞳孔微缩,骨鞭上的倒刺剐蹭着掌心。记忆中那个扎着红头绳、追着他讨要酸角糖的小姑娘,此刻眼底燃烧着与她父亲临终前如出一辙的恨意。
他别开脸,喉结滚动:“识时务者为俊杰!”
青尾狐突然从朱允熥怀中窜出,雪白的皮毛在风中炸开,利爪狠狠挠向雅蚩的面门。
阿依娜趁机拽住他的手腕往后推搡,银冠上的璎珞撞得叮当作响:“小锅锅你先走吧!我拖着他们!”
“那你呢?”朱允熥反手扣住她纤细的手腕,触到一片冰凉。少女脖颈处的曼陀罗刺青泛着诡异的紫,像条即将苏醒的毒蛇。
“大不了一死!反正我不会屈服的。”阿依娜仰头笑了,嘴角却溢出黑血,在银饰上蜿蜒成可怖的纹路。
她忽然踮脚,用沾着血的手指按住他的嘴唇,指尖残留的蛊香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我知道你会武功,但是你这点年纪会厉害到哪去?是我连累了你,你快走吧!”
不等朱允熥反驳,阿依娜已旋身甩出骨哨。尖锐的声波撕裂空气,溪底的鹅卵石突然剧烈震颤。
她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处密密麻麻的蛊虫咬痕,抬手向天一指,喉咙里发出类似夜枭的嘶鸣。
地底瞬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枯叶下的泥土开始翻涌。
雅蚩瞳孔骤缩,挥鞭击碎扑来的青尾狐,蛇形骨鞭的倒刺勾住狐狸后腿,在空中划出猩红的弧线:“找死!她中了七日噬心蛊,此刻动用禁术就是自寻死路!”
话音未落,阿依娜脖颈后的银针突然泛起幽蓝的光。她猛地捂住心口,喉间发出破碎的呜咽。
漆黑的毒血从嘴角、鼻孔涌出,在苗绣裙摆晕开大片污渍。
最后一只蛊虫刚爬出地面,她就像断线的风筝般栽倒,银冠滚落溪中,百鸟璎珞被水流冲散。
朱允熥接住她瘫软的身躯时,听见雅蚩的狞笑混着蛊虫嗡鸣逼近。
少女睫毛颤动,沾血的手指无力地抓着他的衣襟,气若游丝:“快走别管我”地底翻涌的蛊虫群突然停滞,在阿依娜昏迷的瞬间,尽数蜷缩成灰黑色的尸团。
雅蚩望着溪畔昏迷的阿依娜,白发被山风吹起,露出眼底转瞬即逝的复杂神色。
那抹不忍不过是电光火石间的恍惚,很快被噬心蛊带来的暴戾取代。
他握紧蛇形骨鞭,倒刺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小子,今日你也在劫难逃!"
朱允熥没有回应,弯腰将阿依娜轻轻抱起。少女苍白的脸颊靠在他肩头,嘴角还残留着黑血,银冠上断裂的璎珞垂落,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
雅蚩见状瞳孔骤缩,骨鞭突然甩出破空声:"放开你的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