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清知进了内殿。
床榻边是厚厚一层围帐,随着他一步步迈入,空气中腐朽的味道越发浓厚。
内侍拨开帘幕,容清知便看到了躺在床榻上的人。
曾经威仪的陛下此刻只剩虚弱,不过短短半月,她的身子已清减了一圈。
女皇撑坐起身体,她从前如鹰隼的眼眸此刻微微浑浊,却依旧可以窥见上位者的威严,她声音冷淡,“贵君莫不是忘了规矩,见了朕,竟也不知跪下行礼。”
容清知语气无辜,“陛下当年说的,我年岁小,学不透规矩也无碍,毕竟您都允了我不拜天子,之后还有谁敢挑我的错处。”
女皇蓦地冷笑一声。
“朕改了主意,如今,朕让你跪。”
容清知从袖袋中取出绢帕,面上露出倦色,他轻轻掩住口鼻,道:“陛下可要保重身体,如今太女也正病着,若是你们都有个三长两短,清知担忧社稷动荡。”
女皇眼眸危险眯起,“你在咒朕。”
容清知惊讶捂唇,伤心道:“我为陛下着想,竟不想陛下会这般想我,真是令清知惶恐。”
女皇端起身边药碗,用力朝着容清知掷去,容清知淡蓝色的衣裳上多了药渍,看着好不狼狈。
女皇捂着胸口咳嗽,“你便非要气我,非要气我,容清知,朕对你多有忍让,可你是石头做的,丝毫不曾软化。”
“我第一次见到观宁,他就怯懦的低着头,被忽视也只敢悄悄抹眼泪,他那么可怜, 你究竟是糟践他,还是恨我,把对我的恨意都报复于他!”
容清知想过东窗事发,他应该会很快意的笑,毕竟这位陛下暴怒到咳血的场面他期待已久。
可在这一刻,他只觉得茫然,他心中无丝毫快意,只有淡淡的悲怆。
女皇扔下沾血的绢帕,她胡乱擦去唇边血渍,“从知道他是我儿,我又去见过他一次,没了那谨小慎微,他的模样和你真是像,我本该杀了你,见了他,我只想把你碎尸万段。”
容清知冷淡的看着暴怒的皇帝,不温不凉道:“陛下,您病的太重,都讲起了胡话。”
容清知拿过床边绢帕,借着擦血的动作,直接将女皇的唇捂上。
他道:“对了,姿姿胆子小,上次你见过她后,她总惴惴不安,还望陛下日后莫再吓她。”
女皇拂开容清知手臂,她抓起床边玉枕,朝着容清知肩上用力砸下去,“给朕滚。”
容清知轻轻抚过自己脸颊,被玉碎片划过,多了几道细长血口。
他躬下身子,“望陛下保重身子。”
听着隐约传出来的打砸声,凤君面上尽是担忧,可眼底却露出几丝讥讽。
当年那意气风发的陛下,到底是风烛残年,却依旧不得所爱。
凤君看着自己素白的指甲,当年他最喜颜色,却十余载学着容清知,做那君子端方扮相,他也受够了。
女皇将身边能碰到的尽数打砸,她粗重呼吸许久,终于收起怒容。
“朕要你在朕死后守皇陵,她和观宁,朕会给一世安稳。”
容清知回眸,“只有守皇陵这一个条件?”
女皇摇头,“朕知容家在暗处养精蓄锐,我要她们现在出仕,与凤君太女争斗。”
凤君真是愚笨,以为她死了,太女膝下的儿女便能活。
真是太蠢了,幼主和虎视眈眈的皇女,以及这弑君未遂的罪名,凤君哪一样都扛不住,到了最后,只会是东篱动荡。
思及此,女皇心如刀割,她兢兢业业二十余载,若是东篱基业就此毁灭,她死也难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