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明和谦湖天色很暗才回到大青石村。

云歌到门口迎接，白鹤明跳下马车，县衙马车的保温性一般，虽然车上烧了炭火，但将近两个时辰坐下来，人还是受了冻。

云歌摸了把白鹤明的手，一片冰凉，白鹤明把手收回来，怕冻到云歌。

“没事，在火边烤一会儿就好了。”

云歌叹气，“你这身子骨还得好好养，等到了府城，我给你开个温养的方子。”

白鹤明笑起来，家里儿子儿媳和闺女全都默契看向别处，爹娘总是这么突然腻歪一下，他们都习惯了！

劳累了一天，白鹤明不想多说什么，喝了碗灶上温着的腊肉粥，就和云歌回正房休息去了。

爹娘一走，其他人的心思就活络了，谦湖和谦海居住的西厢房里，众人围了一圈，谦湖坐在正中间，脸上带着得意之色。

老大谦山最沉不住气，率先问弟弟，“谦湖，你是不是进县衙见到县令大人了？他们都说了什么啊？”

谦山之前也送白鹤明去过县衙，不过他只是个胸中没有半点墨水的农汉，到了县衙就被衙役领走去后门班房休息了，根本没机会见到县令大人，更别提听他们议事了。

换作以前，谦湖肯定要好好摆一番架子，享受够了家里人的吹捧和恳求，再故弄玄虚地给他们透露一点。

不过现在的谦湖已经觉得这么做没什么意思了，何况他对爹娘有了全新的认知，这么干很有可能被二老削一顿，所以稍微满足了一下虚荣心后，谦湖便回答了大哥的问题。

“见到县令大人了，爹在县令大人那里真有脸面，我全程旁听着，有件事县令大人还问我怎么看呢！”

“真的？”蒋桂花捂着胸口，感觉心脏砰砰跳个不停。

对绝大多数土生土长的乡里人来说，县令就是青天大老爷，是顶个儿的大官了，哪怕拿出一位四品的大员，在百姓心里的分量很可能也比不过从小听到大的县令。

“当然是真的。”谦湖有话可说，说得头头是道，“县令听了爹的计策，打算以工代赈，让县中的富户们雇佣受灾的百姓干活，不给工钱但包吃包住，一直到寒冬过去。”

“爹提了一下我曾经协助官吏管过徭役，县令大人便问我做工的灾民该如何管理，我提了几点，县令大人说我不错！”

谦湖没有说，县令之后还指点了他一些没有考虑细致的问题，这种东西他自己心里记住就行了，没必要讲出来影响自己在家人心中的伟岸形象嘛。

这是谦湖第一次接触“官场”，第一次知道原来站在官员的立场上，很多事情是这样考虑的，就好像一大片全新的世界突然出现在眼前。

他心中的兴奋几乎按捺不住，恨不得下一秒就轮到自己做官。

不过……他还连童生都不是呢。谦湖一下子冷静了，明年二月到府城后，他一定要请爹娘给自己找个厉害的学堂，争取一举通过府试！

等爹的功名再上一步，到那时，他说不定有机会迎娶官家小姐！

“三弟，你傻乐什么呢？”谦山摸着后脑勺问。

谦湖赶紧回神清了清嗓子，“没什么，我继续给你们讲县衙的事。”

……

一场意料之外的雪灾给即将到来的新年蒙上了阴霾，但云歌家并没有受到太多影响。

腊月三十这天，天蒙蒙亮，云歌就隐约听见院子里孙子孙女们在说笑。

她打着哈欠穿衣起床，推开窗户一看，霄英、霄茂、纯宜、语灵四个孩子都穿着新衣裳，正在院子里说话呢。

“奶奶，我们吵到你了吗？”

“没事，今天年三十，要起早些。”

年三十是一年的最后一天，按照繁昌县一带的习俗，这天人们要早早起来祭祖、扫除、布置屋子，再做一桌丰盛的年夜饭，全家人团聚在一起守岁。

新年还要穿新衣，不过为了节省，云歌只批钱给几个孙辈孩子做了全套的新衣，其他人则用新头巾、新通草花意思一下。

马上就要去府城租房生活了，一家十几口人张嘴吃饭，虽然有铺子的固定进项，云歌也不敢乱花钱！

云歌关上窗户，免得屋里的热气跑完了。她坐在窗下梳好头发，打开手边的木匣，里面静静躺着两支月季模样的通草花簪。

这是白鹤明前阵子托县里的友人去金陵带顺路回来的，那家伙瞒了好多天，昨晚才送给云歌，看在他这么用心的份上，云歌睁一只眼 闭一只眼，先不细问他藏私房钱的事了。

云歌把月季花簪插在两鬓，对着桌上的铜镜左右确认，铜镜是吴珍娘的娘尤秀蔓前日送来的年礼，这礼可送到了云歌的心坎上，还是女人懂女人啊！

梳妆好后，云歌走出正房，希望来年的大年三十这天，她能让家里所有人都穿上新衣。

“娘！您起来啦，锅里的粥热着，鸡蛋摊饼也做好罩在炉子上，咱们什么时候吃饭？”

云歌对吴珍娘说，“待会儿还有事情做，今天早点吃，你去把谦山他们叫回来。”

冬日农家的活虽然少，但可不轻松，无论是拾柴还是取水都要费更大力气，这些都是几个儿子和任凉轮流去干的。

等人来的功夫，云歌在自家院子前后转了一圈。

前院的积雪扫得干干净净，几个孩子在地上玩跳格子，霄英已经不愿意玩这种幼稚的游戏了，但还是和弟弟妹妹们待在一处照看他们。

后院锦棠的屋子里，蒋桂花在认真织布，这个时间段轮到她用织机，任茵和锦棠则坐在一边处理织布用的棉线，妙儿拿着锥子做鞋，谦海到了长个子的年纪，脚上的鞋有些小了。

屋里地上放了一个摇篮，七个月大的纯宁乖乖坐在里面玩手里的小木球，不哭也不闹。

冬日来临后，为了节省柴火，家里这几个女眷白日一般都凑在一处干活，吴珍娘做完饭也过来说话凑热闹。

感情都是处出来的，这样一天天下来，几人间的感情肉眼可见地融洽了不少。

看到云歌过来，蒋桂花等人忙放下手里的活计问候，“娘，您起来啦？”

云歌笑着点头，“过年松快松快，日常的活先别干了。到前面吃了饭，大家一起布置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