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渭之初夏,宋京都汴梁,日光和照,天气清爽。榴花院落,时闻雀鸟求友之声;细柳亭轩,乍闻引雏之燕。京中之人初尝青杏,又见樱桃。紧接之,茄瓠、御李、金杏、林桥等果子也纷纷上市了。
才过四月初八的佛诞日,皇城大内后宫,忽闻婴儿啼声,喜见婴儿坠地,后宫嫔御、太监宫女,纷纷奔走相告:皇子出世啦!于是,记载皇室族谱的玉牒上注明:宋大中祥符三年四月十四日,皇子生。
皇子的生母既非皇后,也不是贵妃娘娘,而是没有封号的官人李氏,因此人们都觉奇怪,皇后及妃嫔们,常常得到宋真宗赵恒的邀幸,年年盼、月月盼,盼不到怀孕之喜。唯独李氏宫人,偶而侍寝皇上,一度春风,竟然生出个皇子来。
产后的李氏,躺在床上,只觉浑身骨架全散,连眼睛也无力张开。想当初,皇上得知她怀上龙胎,何高兴。曾不顾日理万机,经常驾临嘘寒问暖,又伴着她在宫中信步,苑里赏花。记得有一天,皇上陪她步上砌台,李氏不慎,头上一支玉钗坠落台下。赵恒连忙卜道:
“此钗坠下,若无损,当生男子。”
事后,急命左右取钗验看,果然完整无损,赵恒为之大悦。
此后,皇上对她倍加宠爱。临分娩的前几天,太医局差产科大小方脉医官,日夜宿值,未敢懈怠。还送来合用药材、催生对象,又遴选老娘伴人、乳妇抱女。 听老妇说,若按民间习俗,婴儿出世的当天,人们将争送粟米炭醋之类,以示祝贺。至满月大展洗儿会,那可热闹极了。届时,亲朋戚友汇集,以银盆盛香汤,内置洗儿果及彩钱。用色线环绕银盆,谓之“围盆红”;以金银钗搅水,谓之“搅盆钗”;观者各撒钱水中,谓之“添盆”
李氏想,民间俗子出世,就这般热闹,皇子龙孙更不用说了。她一阵振奋,不知不觉地睁开了双眼。
忽然,她感到异样,当她确认非幻非梦时,简直愣住了。人呢?方才婴儿呱呱坠地,一群人闹哄哄的,怎么一下子冷冷清清?她立即想起婴儿,伸手身边摸去,是空的。啊!这是怎么啦?李氏察觉不对,又惊又叫,正欲挣扎起来,几个宫女跑进来,小心地将她扶住。这些官女很陌生,竟无一个认识的,她惊恐地叫喊着
“婴儿呢?我的婴儿呢?&34;
宫女们摇头不语,李氏更急了,问道:
”你们哪来的?&34;
“奴婢才奉命到此。”一个领头的回答说。
“那皇子呢?谁把皇子抱走了?&34;
宫女们只是摇头。
李氏注目众宫女,但见个个神色怪异,她感到恐惧的同时,生起了可怕的联想。
·据传,在此之前,真宗赵恒有五个皇子,可是时运不济:第一个出世几天就夭亡,第二个才几个月便告命折;第三个过了周岁猝死,第四个长到九岁却患不治之症;紧接第五个则只活了两个月。官中传说,这几个皇子,大多是被人毒死的。
啊!李氏又惊叫一声。她不敢往下想,一个挣扎,便爬起来。但双脚才下床沿,就被官女拦住。李氏不知哪来力气,双手一拨就冲出一条路。
”皇上!皇上。“她边嘶喊边往外冲,可是未跃过门槛,就重重地摔在地上。
”儿啊。 &34;
1
宋天禧二年八月甲辰,真宗诏告天下,册立升王赵受益为皇太子,改名赵祯。以翰林学士晁退为册立太子礼仪使,命秘书监杨亿撰写皇太子册文,并议定册立大典的日子。
九月丁卯这一天,大庆殿内摆置官乐,设太子受册位、典宝褥位,列黄麾半仗二千四百一十五人。随着黄钟响、宫乐作,皇帝上御座,百官朝服入班。皇太子赵祯头戴“远游冠”,身穿朱明衣,手执桓圭,由行礼官赞引,渐渐步入殿庭。
皇太子赵祯生于大中祥符三年,四岁就授以左卫大将军,封庆国公;五岁行加冠礼,为忠正军节度使,封寿春郡王,后加太保、封升王。如今才九岁就册立为太子。别看他小小年纪,其举手投足,却十分老练。他步入殿庭、叩拜皇帝;跪受册宝、起居拜舞,直至接受百官朝贺,手不忙,脚不乱,神不惊,色不慌。确有帝王风范,不愧为皇子龙孙,臣下们无不刮目相看,为之叹服。
唯有一人感到遗憾。
其人名周怀政,是宋真宗身边的得力宦官,今日担任修奉宝册都监。他目视皇太子,心中叹道:如此聪明伶俐的小宝贝,偏偏不知自家身世,错认别人为母,后日难逃不孝罪名。
转眼之间,册封大礼已毕,一声鸣鞭,百官欢呼称贺,大乐奏“正安”。
皇储既建,圣祚无疆,鸾旌列叙,鸡戟分行。前星有烂,瑞日重光。际天接圣,温文允藏。皇太子踏着官乐节奏,一步一步走向殿门,百官又行拜舞之礼。直至太子走出大庆殿,乐声方止。
一行仪仗,朝着宝慈官方向而去,这是要让太子拜谒皇后了。跟在后面的宦官周怀政,心里一直愤愤不平。
他百思不解,皇上这个唯一的皇子,明明是后官李氏所生,却被刘氏占为己有。而刘氏正是靠这张王牌,由美人进为修仪、升为德妃,一跃成为皇后。夺他人之子,可以母仪天下;为皇家生下龙子的李氏,反被冷落一旁,且不许她认子,这天下道理何在?
可有什么办法?至眼下为止,好多人知道内情,却无一人敢替李氏鸣不平。连他这个受皇帝重用的宦官,都不敢吭声,何况别人呢!
2
这里位于垂拱殿之后,乃后宫嫔妃聚居之所。连日来,尽管皇宫逢大庆之典,嫔御们多是无动于衷。因为不管立谁为太子,都与她们无关,所以也事不关己,巴不得大典早些了结,好让她们安静下来。
却有一人无法平静,她便是太子的生母,今封为才人的李氏。
自从听说要册立亲儿为太子以来,一直到这几天盛大热闹的典礼,让李氏的心如江涛海浪,翻滚不已。她分不清是高兴,或是悲哀?是激动,或是气愤?有子成皇储,骨肉难相亲;母子近在咫尺,却如隔重山。不容见面,不许说话,更不准相认,这究竟为什么?
李氏想起了九年前,当时摔倒在地昏死过去又醒转过来,发现刘氏站在眼前。她如受委屈的孩子碰到亲娘一样,哭着问着,又叫又喊。可是,任凭她如何哭闹,刘氏既不言也不语,反而沉着脸,瞪着眼,瞪得她浑身发毛。
“哭够了吗?”刘氏忽然发话。
“我。 我的孩子呢?”李氏胆怯地说。
“他是皇子,是皇家血脉,是大宋的龙种,怎么说是你的孩子?&34;
李氏乍听之下,不知如何回答。
”你自家也不拈量拈量,你的身分哪能当皇子的母亲?你本是我名下的侍女,一个普通的官人,让皇帝唯一的龙种,认你为母,皇家脸面何存?宫中谁会心悦诚服?天下人又是如何议论?皇子又何以为生?&34;
“那你说。 &34;
”从现在起,皇子不能随你,必须认我为母。“刘氏坚决地说。
”不,不!&34;
“这是皇帝的圣旨,谁也无权擅改!&34;
李氏傻了眼。
”丫头哪!“刘氏变得缓和了些,只是不改呼唤的习惯:”勿以为人家抢你的儿子,其实非我本意。你该知道,以前的几个皇子是如何夭折?你也要想想,我头上顶着多大的压力?弄不好,我的身家性命。, 无奈君命难违哪。“
李氏听了,不知如何作答,只能任由泪水泪泪而下。
”你为皇家生下龙种,也算有功。所以,你将被封为崇阳县君。“
”不,我不要什么赐封,只求。 &34;
“勿再多说了,实话相告,你若真疼爱这块骨肉,就该默默忍受。只有这样,皇子才会平安无恙。”
“那。 什么时候,准我母子相认?&34;
”这要看时机,或者过几年,或等到皇子册封为太子之后。总而言之,待他根基牢固,万无一失之日,便是你们母子相认之时。不过。 &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