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过了茅津渡,开始靠近前面的陌底渡,这时岸上一队官骑飞奔而来。领头的一个人,不停的向船挥手,船缓缓地停了下来,船上的黄尊素父子心里都有点不安,如今官府来人,一般都不会有好事。
待船靠岸,一个钦差模样的人往船上喝问:
“船上可是黄尊素?! \"
来人直呼姓名,可见无礼之极,黄尊素向那人翻了翻白眼:
“你是何人?找黄尊素作甚?\"
”若是黄素尊,就上岸听旨。“那钦差说。
黄尊素和黄宗羲都上了岸,听了圣旨,原来他被免职了。
黄宗羲为了安慰父亲,过后说道:
”这倒好,从此我们自由了。“
本来是包船去风陵渡,现在便改了主意,父子由陌底渡上岸。陌底渡属芮城,芮城是王纪的老家,父子俩临时决定前往芮城拜访久违的王纪父子。
他们来到了王家,却发现老尚书王纪已经病得不轻。王纪感慨万千,终是无法忘掉”红丸案“中那一帮谋害先帝的凶手,便说:
”老夫已经无职无权,缉拿主谋魏阁的事,只能留待御史大人了。我知道大人智勇双全,常以国家兴亡为已任
黄尊素心想,我已经和你一样被撤职了,还能出力吗?不过,他深怕王纪伤心,便漫应道:
“敢不尽力而为。 \"
王纪察颜观色,见黄尊素神情郁郁,便忧虑重重道:”阉党扰乱朝纲,虽能猖獗一时,但毕竟邪不胜正,只要大家坚持到底,总有胜利的--天。“
黄尊素却不敢苟同,坦率地说出他的观察心得,他说:
”我觉得我们当时都低估了宦官的势力,以为不过是一个赌徒魏忠贤而已,顶多再想到那个客氏,其实那是这么一回事?他们的人多得很,而且不乏善谋多策之辈。后来,我们又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为丛驱雀”,把魏广微这一类的人,都赶到魏忠贤那边。像魏广微这样的人,朝中多的是,可是赵公南星,将他拒之千里之外,魏大中又严厉地弹劾了他,这就把他推到敌人那一边去了,成了里应外合之势。他们这种做法,我当时就提出异议,但是他们不听。后来,杨连、左光斗弹劾魏忠贤时,我又提出没有内应是不行的,可他们还是铤而走险,弄得一败涂地。现在朝中几乎没有一个主持正义的人,别说根本动不了人家一根毫毛,只恐他们要大开杀戒了。 \"
躺在床上的王纪闭上了双目,久久无言。过了一阵,他睁开眼睛,疑惑地问:
“你说朝中没有一个主持正义的人,至少你算一个吧!\"
这时,立在身旁的黄宗羲忍不住说:
”我爹也被免职了。“
王纪瞪大了眼睛,望着黄尊素,等他回答,黄尊素说:”此事我原不想告诉你。 \"
王纪的心情一下子很坏,人也气喘咻咻,接着大咳不止,突然呕出了许多血。王风急得满头大汗,连忙安慰父亲:
“爹,您一定要放宽心,清君侧的事,要从长计较。 有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您好好歇息吧。”
他说罢,把客人引上客厅,亲自泡茶待客。在喝茶中,他告诉黄尊素父子,说他父亲的病,其实就是由“红丸案”引起的。虽然凶手与主谋都查明了,但不仅束手无策,打蛇不成,反被蛇咬,这一口气他始终咽不下去,闷在心里才生出这场病来。
黄尊素非常关心王纪的病,再三对王风说,要多请医生给他治病,认为王纪是国家栋梁,将来还是要他出来重振朝纲,挑起重担。
“我父亲的病,看来只有一种药能够治好。”王风说。
“既然有药,那就好办,那是什么药?”黄宗羲说。\"这种药眼前是拿不来的,那是魏忠贤的头颅,除非魏阁正法,否则父亲的病是医不好的。“王风叹道。
黄尊素父子在王家住了几天,终于离去,而王纪挨不到一个月,便郁郁而逝。
王风的母亲早已去世,他埋葬了父亲,遣散了佣人,便子然一身。
他记住了父亲的临终遗言:绝不能让那谋害先帝的凶手和主谋逍遥法外。王风便将李可灼的那一份供词的正本,揣进怀里,直奔帝京。
6
王风来到了京郊,却遇到两拨人马一拨是被押送出京的李可灼和崔文升,原来李可灼仍然是充军,而崔文升还是到南京扫皇陵;另一拨人马是锦衣卫押着一批犯人进京。那些犯人他全都认得,他们便是杨连、左光斗、魏大中等一帮东林党的中坚这种不幸的事,王风也有所预料,但今日亲眼看到,还是心神大乱,痛苦极了。
他来到京师,穿街走巷,漫无目标地乱走。不知不觉间又来到了”老爹酒楼“。他知道如今的紫禁城是阉党的天下,而他的父亲是被阁党痛恨的咬牙切齿的人物,所以这回上了酒楼,便进入一间厢房喝酒,免得惹人注目。
喝了一会儿酒,却闻隔壁厢有人粗声说道:
”徐大化出歪点子!他说,只要把那个汪文言逮捕归案,在诏狱中狠狠打他一顿,要他招什么还不容易。他认为熊廷弼兵败辽东是个大案,只要让汪文言招供说:杨连、左光斗、魏大中是受了熊廷弼的贿赂,那么这三个人就死定了。这样,就可以替督主爷报了大仇。其实,他的计谋一点也不管用,那汪文言什么都不招。 我把他四肢钉上了铁钉,用烧红的铬铁铬他,他却大喊道:那杨大洪岂是肯受贿的人。 你们他妈的真是一堆笑话!他便是这样乱喊,到死也不肯说他们受了熊廷弼的贿赂。最后还是老子动了脑筋,写好了供词,让那个已经死透的汪文言按了手印,才算办成大事,你们说说看,到底是徐大化高明,还是我许显纯厉害?\"
隔壁厢有人轰然捧场,大声应道:
“徐大化算个球蛋!\"
”许大人高明!\"
“许大人天下独一无二。 \"
那个粗嗓子的许大人轻嘘一声,说:
”这话可不能乱讲,这天下独一无二的应该是咱家的魏大人。 魏督主爷!以后,你们要是这样乱讲,我可不饶。“
这时,另有一个人,走入了隔壁厢房,低声训道:
”这里可是撒酒疯的地方?\"
那粗嗓子的许显纯,突然诚惶诚恐地说:
“在下不敢,在下不敢。 \"
过了一会儿,又有人说:
”李爷教训的是,往后我们一定小心。“
没多久,一个白发的人,走进了王风的厢房,两人一照面,都愣住了,怎么又这么巧?
白发人非他,自然就是李永贞了,他对王风笑道:”今日我作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