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这也不成,那也不成,难道真要等君父下令来杀你重耳认为兄长要及早逃出晋国。反正留得一命在,以后还可以再回来,小弟和大臣还是会拥戴兄长,作为晋国的国君。兄长,就算是重耳求你,求你赶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啊!”重耳难过得声泪俱下。
申生犹如被关在笼中的野兽,痛苦万分,无法做出任何决定。他把头埋在双手之中,陷入了沉默。
飞雪拍打着窗棂,寒气袭人。侍从在大炉里添上了木头,红红的火光,映照着他们激动不已的青春脸庞。重耳看见申生久久不语,便说:
“兄长,时间紧迫,不要再犹豫了,说不定骊姬已经派人来杀你了。”
申生抬起头来,满脸泪水,哽咽地说:
“不行,申生去向君父解释酒肉有毒,根本是口说无凭,如何证明那是骊姬下的毒?君父难以查出事实真伪,再加上难舍骊姬,最后还是会怪罪申生;申生即使出走,也是背负着毒杀君父的罪名出走,即使申生出逃,又有谁会接纳?”
“可是,这并非兄长的罪过,全是骊姬的阴谋,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啊!”重耳大声说:
“即使是这样,申生也不能走啊!申生虽然解脱了罪责,出走晋国,但罪责必然落到君父身上,这么一来,申生不仅彰显了君父的罪过,还让君父被诸侯各国耻笑,众人以为申生怨恨君父,申生那时还能去什么地方?内不见容于父母,外不见容于诸侯,这是双重的困局啊!”
重耳听申生这么说,感到申生实在令人困惑,已经命在旦夕了,还顾虑这么多。他不禁睁大双眼,神色忧急地看着申生。“听说有仁德的人,不怨恨国君;”申生哺哺低语道:“有智能的人,不会使自己内外受困;而有勇气的人,更不会逃避死亡。”
重耳听着申生低声自语,不知申生究竟决定怎么做。这时候,外面跌跌撞撞地冲进来一个人,口中喊道:
“太子,呜……”话没说完,就放声大哭。
申生一看,是他老师杜原款身边的家臣(音语)“,是你?发生什么事了?你站起来说话。”家臣站了起来,哭着说:
“太子,太子师被主公处死了,他死得好惨,是……是被乱棍打死的!”
申生震惊得站了起来,泣道:
“啊!是申生害死了太子师,杜大夫,你死得好冤枉啊!”“兄长,危险逼近了,快走吧!难道要等骊姬派人来吗”重耳声如雷鸣劝道:
申生并不理会,他泪流满面地问:“杜大夫临死前,有没有交代什么”
“有的,”家臣圉低诉道:“太子师要臣下告诉太子:‘君子不会舍弃忠爱之情,不会因为谗言而为自己申辩,因为,即使被谗言陷害死了,也还有好名声留传于后世。”
“被谗言害死了也是可以的”申生问道:重耳闻言,瞪大眼睛,怒斥道:
“太子师真是这样说的哪能这样说”
“是的!太子归是这样说的,臣下不敢有半句假话。”“好名声留存后世……”太子申生喃喃地重复着。重耳害怕申生真的决定赴死,大声对申生减道:
“那是愚蠢的死,被谗言害死算什么‘好名声’这样的名声有什么用?兄长是晋国的储君,绝不能死,尤其更不能被谗言害死,不能被妖姬的阴谋害死!老百姓知道兄长仁孝,兄长切不可听从太子师的话,盲目地去死。兄长目前的处境就像暴风雨降临的夜晚,阴暗晦涩,但是只要暴风雨过去之后,雨停了,太阳也出来了,这个美丽的河山是你的,老百姓也是你的,兄长届时还要尊王攘夷,图霸天下,布仁德于天下,布和平于天下,布友爱于天下,这才是可以流传于后世的“好名声!兄长,你不能坐在这里等死,不能让重耳和天下百姓失望,不能让朝廷公卿失望呀!”
申生矛盾万端,痛苦地呻吟道:“圉,太子师还教导申生什么?”家臣圉边哭边说:
“太子师被打得遍体鳞伤,骨头被打断了好几根,还交代说:‘至死不改变对国君的忠爱之情,是坚强的表现。”
“杜大夫,”申生满脸是泪,他抬眼望着苍天,一字一句地说:“申生会听从太子师的教导,绝不会改变对君父的忠爱之情。”“坚持忠爱之情,让君父高兴,是孝顺的表现。”家臣圉又说道:“对!我申生就是要这样做!”申生几乎是呼喊了。
重耳在一旁吃惊地张大了嘴,他觉得君父糊涂,怎么申生也
一起糊涂了?被人陷害、污蔑,不想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竟想去死?而且还认为这样不明不白的死,是对国君忠爱的表现?重耳忍不住直言指斥道:
“太子师难道不明白,申生兄长已不可能让君父高兴了吗?无论兄长是生还是死,君父都不会高兴了的,十年前就不会了。兄长,你想想看,难道不是这样吗”
申生听了,茫然地点了点头。他垂头丧气,悲伤地说:“是的,申生十年前就失去君父的喜欢了。”
“兄长,不必再听太子师胡说什么了!”重耳对申生说完,又转身对家臣说:“太子师当时被打得快死了,快死的人脑筋糊涂了,他的话是不能听的。”
“不,”家臣圉激愤地对重耳说:“太子师当时神智清楚,他强忍着痛,交代了许多话,要臣下务必转告太子,臣下即使被重耳公子砍头,也一定要把话说完。”
“太子师还交代了什么”申生问。
“太子师还说:‘舍生以完成自己的志向,就是仁德,即便将死,却仍不忘卫护国君,就是恭敬。\\\"
申生又激动了起来,那一张脸火烧一样的通红,他仰天叹道:“仁啊!最高的道德,申生要的就是仁和敬啊!”家臣圉又接着道:
“太子师最后说:‘孺子啊!虽然死了,但给百姓留下爱君与忠君的典范,让百姓效法及思念,不也可以吗?”
“太子师教导得对!孺子谨受教!”
申生说着,恭敬地朝着东北方的茫茫雪原拜了下去。
重耳神情焦灼地望着雪花飞舞、风声啸厉的窗外雪原,久久没有说话。
申生站起来,下了决心,对重耳说:
“重耳,申生若不能洗清罪名而就此出逃,只会使罪名更重,此乃不智;逃避死亡,怨恨国君,谓之不仁;有罪不死,则是无勇。既然出逃会加重罪名,申生不可再让自己的罪名加重。死亡既然是无法逃避,申生就在这里等待命运的发落!”
重耳一听,肝胆俱裂,泪如雨下。他转过脸来,痛苦地以手掩面,泪水从指缝中渗出、滚落。
不一会儿,重耳缓缓放下双手,哭喊道:
“太子!申生!兄长!你难道不明白,重耳不单是为了救兄长
一命啊!生命是宝贵的,失去了就没有了。小弟叫兄长逃出晋国,不仅是为了你,也为了晋国社稷,为了晋国万千黎民百姓,更为了晋国的百年基业啊!重耳的苦心,兄长都不明白吗天啊!晋国的储君与基业,都将亡于妇人之手了。兄长,请再想想小弟的话,君父已经很老了,他是陷入了骊姬设下的迷障,你难道要让晋国毁在骊姬那
一帮人的手里”
申生伸出双手,按着重耳的肩膀,说道:
“重耳,申生蒙受不白之冤,不可逃了,上苍降下罪过让申生背负,这是申生无力对抗的命运啊!”
重耳极端失望地看着申生,眼睛像炭火似的灼灼发亮,胸脯剧烈地起伏着。他受不了了,忽地仰天呼喊道:“苍天啊!为何要降祸于晋国呢?”
“重耳,”申生沉痛地说:“申生蒙羞受辱,不配当神圣的国君,晋国未来就靠你了。朝臣都知道你忠勇仁智,是晋国未来的希望,你要肩负起领导晋国的重责大任啊!”
“兄长……”重耳停顿了半天,又说:“晋国将会大乱了!”“重耳,你一定要答应兄长,拨乱反正,图霸诸侯。”
“兄长,君父百年之后,重耳希望你能成为晋国国君,重耳当竭力辅佐,不敢有私!”重耳立道:
“唉!重耳,别再说了,你就答应申生的请求吧!申生把生命献予仁义忠勇,留给百姓一份忠孝之爱;你则把大智大勇献给晋国的千秋霸业,为百姓带来福祉安乐。”
重耳看申生态度坚决,拜伏在地,说道:
“兄长,你一直是重耳敬重的君子!如今,重耳该说的话都已说尽,望兄长保重!”
重耳站了起来,手抚着长剑,步履沉重地走到了门口。这时,天已经亮了,寒风挟着雪花,扑面袭来。重耳望着大雪,泪水潜而下。
魏武子走了过来,问道:“公子,这么大的风雪也走吗”“走吧!”重耳上了驷车。
申生站在门口,看着重耳的驷车在风雪中疾驰而去,再次悲从中来。申生一想到这大概是他们兄弟最后一次见面,一想到自己的命运和风雨飘摇的晋国,不禁对着重耳离去的方向哭喊道:“重耳,晋国图霸诸侯,申生唯有指望你了,你千万要记在心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