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前一后迈入工匠司内部,穿过那道狭长的廊道,耳边的喧嚣愈发清晰。
火光与蒸汽交织的热浪扑面而来,铁锤敲击金属的声响此起彼伏,夹杂着工匠们的呼喝与指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炙烤的铁腥味。
院内十几个工匠忙得热火朝天,见曹观澜走来,一个满脸煤灰的汉子抬头喊道:“曹大匠,您可算回来了!”
曹观澜淡淡点头,低声道:“接着干。”
工匠们应了一声,便各自埋头忙碌。
院落深深,中央那台尚未完工的庞然大物赫然映入眼帘。
它立在那里,像一头沉睡的巨兽,约莫一人多高,占地不过数步见方。
外壳由厚重的铸铁铆接而成,黑黝黝的表面满是锻打留下的粗糙痕迹,尚未抛光,透着一股原始的野性。
锅炉是个圆柱形的铁罐,底部炉膛里火焰熊熊,火舌舔舐着内壁,几个工匠正忙着往里添煤,汗水顺着他们的脸颊淌下,滴在滚烫的地面上,瞬间蒸发成一缕白烟。
锅炉上方,几根短粗的铁管歪歪斜斜地连接着一个简陋的气缸,蒸汽从接缝处嘶嘶溢出,带着低沉的鸣响。
气缸旁,一根铁制曲轴摇摇晃晃地伸出,末端连着一个半米宽的飞轮。
飞轮由木框裹着铁皮制成,转动时吱吱作响,略有些不稳,像是随时会停下,却又顽强地坚持着。
整个机器运行时,蒸汽的压力推动活塞上下移动,带动曲轴与飞轮,发出一种断续而沉闷的节奏,仿佛一颗初生的心脏在艰难地跳动。
宁时停下脚步,目光落在飞轮上,眼底闪过一丝惊异。
她微微眯眼,打量着这台粗糙却充满生命力的装置,心中暗道:这倒有点像以后的纽科门蒸汽机。
那种靠蒸汽压力抽水的原始机械,虽简陋,却开启了一个时代。
就这么几日,就给她真的做的真像模像样的了?
这智力水平
她真的是服了,她大胆推测,就算自己这个穿越者不介入,曹观澜她凭借自己的水平估计也是一代名垂青史的科学巨擘。
谁说一定要她介入呢?
可能她的介入只是让这个进程更快了些——
毕竟她带着后世的智慧来到此世,本来就可以避开历史上的一堆错误方向给旁人指明正路了。
她不由得侧头看向曹观澜,试图从她平静的脸上读出些什么。
谢灵伊站在一旁,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揶揄:“这就是你的宝贝?看着可不怎么牢靠。”
她上前两步,伸手轻敲了一下锅炉的外壳,指尖触到滚烫的铁皮,立时缩了回来,嘶了一声,“啧,还挺烫。”
曹观澜闻言,淡淡瞥了她一眼,未置可否。
她走到蒸汽机旁,随手拿起桌上的设计图,指尖在墨迹未干的纸面上点了点,低声道:“牢不牢靠,不是看外头,是看它能干什么。”
她顿了顿,转向宁时,目光微动,“阿时,关于这台原型机,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么?”
宁时一愣,随即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她上前一步,目光扫过那台机器。
啧,怎么说呢?
靠谱得不得了!
她还有什么好问的呢?
曹姐姐这么些日子都给她把蒸汽机原型敲出来了,她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大胆点,以后突破技术奇点都大有可为呢。
但是既然她这么问了,当然要顺坡下驴啦——
“是啊,曹姐姐。这原型机如今能做什么?压力能驱动什么?我瞧着它转得慢吞吞,总不会只是摆着好看吧?”
宁时的声音带着些调侃,漫不经心的样子。
曹观澜唇角微扬,似是早料到她会这么问。
她放下设计图,转身走到锅炉旁,示意一个工匠继续添煤,随后指向气缸与飞轮,低声道:“这台机器,眼下只能算个粗胚。蒸汽压力还不够稳,活塞漏气,飞轮也晃得厉害。但它已经能动起来了——三天前,我们试过,用它带动一个水泵,从院角的水井里抽了半桶水上来。”
“抽水?”谢灵伊挑眉,语气里多了几分兴味,“就这玩意儿,能抽水?”
“能。”曹观澜语气平静,目光却落在宁时身上,“蒸汽烧开水,压力推活塞,活塞动曲轴,曲轴转飞轮,飞轮再连上水泵的杠杆。眼下它每分钟转不过十圈,抽水慢得很,但若再调调气缸的密封,换个厚点的锅炉,压力能再大些,抽水就不止这点。”
宁时闻言,上前两步,蹲下身,仔细打量着气缸与活塞的连接处。
蒸汽从缝隙里溢出,带着湿热的气息,烫的她连忙后撤两步,但是倒也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是低声道:“抽水这倒是开了个好头。若压力再大些,可以碾米,或者织布?”
曹观澜微微一怔,随即点了点头,指着飞轮道,“眼下这飞轮太小,力量不够,碾米还勉强,织布怕是难。但若再加几个气缸,把锅炉做大些,压力能翻倍,到时候驱动磨盘、织机,甚至更大的东西,都不是问题。”
谢灵伊站在一旁,听得有些出神。
她抱臂而立,目光在蒸汽机上来回扫了几圈,忽地轻笑出声:“啧,曹观澜吗,咱俩认识这么快十年,我才第一次发现你这脑子还真不是盖的。这破玩意儿看着不咋地,竟真能抽水?若再弄大些,岂不是能顶上几十个人?”
“顶上几十个人?”曹观澜淡淡道,“这只是开始。若成了,顶上几百几千个都不在话下。”
宁时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目光落在曹观澜身上,语气里的赞叹溢于言表:“曹姐姐真乃神人也。”
谢灵伊闻言,轻哼一声,语气里说不出的嗔怪:“阿时如何不谢谢我?”
宁时失笑,倒也顺坡下驴:“是是,感谢,谢二小姐鼎力相助。”
这会儿听宁时笑着夸她了,谢灵伊才满意了,只见她瞥了曹观澜一眼,又道,“不过这玩意儿真能成,我倒不介意再多掏点。曹观澜,你说要调气缸、换锅炉,得多少银子?”
曹观澜低头思索片刻,淡淡道:“眼下这台粗胚,花了不到五百两。若要再改进,气缸得用精铁,锅炉得加厚,飞轮也得重做,少说一千两起步。若再多招些工匠,调出个能稳跑的,至少三千两。”
“三千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