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阳光洒落在韩家峪的土路上,三个身着玄铁铠的少年骑马而来,铠甲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他们正是牛容远、马显豹和赵勇。
“这铠甲可真沉。”牛容远活动了下肩膀,甲片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这身板,连把铁枪都抬不起来,还嫌铠甲沉?”马显豹打趣道,目光却不自觉地瞥向自己身上的铠甲。那可不是寻常府兵穿的粗制滥造,而是秦王亲赐的上等货色。护心镜锃亮如新,甲叶呈山文字结构,肩膀上还有麒麟头护肩,腰间系着一条精美的狮蛮皮带,手腕上缠绕着锃亮的护臂,甲叶裙和护腿一应俱全。
“你懂什么,这是陛下亲自赏赐的珍贵战甲!”牛容远挺直了腰板,语气中满是自豪。
赵勇见状笑道:“处默说得对,这可是秦王亲赐的,意义不同。”
韩远站在院门口,看着这三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不由得摇头苦笑。这些国公之子,一个个都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主。连把铁枪都抬不起来,倒是一腔热血要上战场。
“三位少爷,进来喝杯茶吧。”韩远招呼道。
三人翻身下马,铠甲发出一阵叮当响。
“三郎,再过两天就要启程了!”牛容远兴奋地说道,一边说一边扯了扯领口,显然还不太适应铠甲的束缚。
韩远给三人倒上茶水,目光在他们身上的铠甲上扫过:“吃个饭还穿着甲,不嫌累?”
“嘿嘿,这是陛下亲自赏赐的珍贵战甲!”牛容远又强调了一遍,脸上的得意之色更浓了。
“有什么好得意的,秦王这次赐了八百件铠甲,差不多每个军中的勋贵子弟都能得到一套。”马显豹撇了撇嘴,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我家里收藏的宝贝可比这强多了。”
“你家的再好也不是秦王赐的!”牛容远立刻不乐意了,脸涨得通红。
“行了行了。”赵勇连忙打圆场,“三郎要是去的话,说不定我也能帮他弄到一套。”
韩远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心中冷笑。就为了一身铠甲就要拼命?他可没那么傻。这些人现在兴奋,是因为没见过真正的战场。等到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时候,怕是连命都保不住。
三人在韩家吃了顿饭,又骑马离开了。临走时,牛容远还特意拍了拍胸口的护心镜,那得意的模样让韩远忍不住摇头。
夕阳西下,薛马勇和司阳炎也来辞行。
“来,喝酒!”司阳炎端起酒碗,一饮而尽。他的眼圈有些发红,不知是醉了还是有别的心事。
酒过三巡,司阳炎醉眼朦胧,一把拉住韩远的手:“我这一去,若是回不来,你一定要照顾好十三娘。如果你敢对她不好,就算死了化成鬼,我也不会饶了你!”
韩远看着醉醺醺的司阳炎,心中明白。司家虽是名门望族,但司阳炎在家中地位尴尬。身为婢女所生的庶子,连族谱都未曾进过。如今当了个旅帅,在司家依然抬不起头来。这一去燕地,对司阳炎来说或许是个机会。立功受赏,或许能改变他在家中地位。
“五郎喝多了。”韩远轻声道,“等你建功回来,我还等着你来喝我的喜酒呢。至于十三娘,你放心,我定会好好待她。”
“好!好!”司阳炎连连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你是个好人是个好人”
薛马勇见司阳炎醉得厉害,便搀扶着他告辞。临走前,薛马勇回头看了韩远一眼:“三郎,保重。”
送走薛马勇和司阳炎后,韩远独自坐在院中。夜色渐深,寒风阵阵。院子里的梨花开得正盛,花瓣随风飘落,如同纷纷扬扬的雪。
韩远抬头望天,繁星点点。他想起小时候,每到这个时节,村里的年轻人就会聚在一起,说说笑笑,谈论着来年的收成。可如今,那些熟悉的面孔都要去打仗了。
第二天一早,韩远就被嘈杂声惊醒。村口处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有准备出征的府兵,也有被征召为民夫的壮丁。
父亲坐在马背上,手持缠铜戟,身后是一队队整装待发的府兵。他们要负责运送粮草军械。
“照顾好家里,替我看着你秋娘和两个妹妹。”老爹叮嘱道,声音有些沙哑。
韩远点点头,喉咙发紧。
“爹,路上小心。”韩远说完,又补充道:“记得多穿些衣服,北方天冷。”
老爹笑了笑,拍了拍马背:“放心吧,我老韩家的人,没那么容易倒下。”
五十多个壮丁离开了韩家峪,村子一下子冷清了许多。看着远去的队伍,韩远知道,对这些府兵来说,战争未必是坏事。只要立功,就有赏赐,就能升官。不像后来的中晚唐,功劳再大也难兑现。
寒风中,韩远久久而立。远处传来阵阵号角声,那是大军开拔的信号。他远远的看着渐行渐远的队伍,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
回到家中,韩远看见秋娘正在院子里晾晒衣物。两个妹妹在一旁玩耍,似乎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三哥,爹什么时候回来啊?”小妹仰着头问道。
韩远摸了摸她的头:“很快就回来了。”
夜幕降临,韩远坐在堂屋里,看着墙上挂着的那把老刀。那是爹年轻时用过的,刀身上还有几道浅浅的刀痕。他伸手抚摸着冰冷的刀身,仿佛能感受到父亲的体温。
院子里,梨花依旧在飘落。韩远想起司阳炎临走时的样子,想起牛容远他们意气风发的模样,又想起父亲沙哑的声音。
战争,对每个人来说都不一样。有人为了功名利禄,有人为了改变命运,有人别无选择。但无论如何,生死难料。
韩远叹了口气,起身关上了院门。远处,又传来一阵号角声,那是大军彻底离开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