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呼啸,吹得田野里的麦苗簌簌作响。韩远站在田埂上,目光扫过眼前这片新分到的土地,心中五味杂陈。
“三郎,快来帮忙立界碑!”老爹韩铁戈中气十足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韩远快步走过去,看见老爹正挥舞着锄头,准备替换田埂上那块陈旧的界碑。他的动作依然矫健有力,仿佛还是当年那个威震一方的府兵统领。
“张老爷,您慢些。”一旁的衙役连忙上前搀扶,“这些活计让小的们来就行。”
韩铁戈摆摆手,“不碍事,当兵的人,这点活算什么。”
里正刘德站在一旁,笑呵呵地说:“这次朝廷分田,韩家可真是赶上了好时候。陛下平定中州吴越,大开恩典,连五品以下的官员都能分到永业田了。”
“可不是。”韩铁戈直起腰,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多亏朝廷照顾咱们这些老兵。”
韩远一边帮着挖界碑,一边在心里盘算。这次分到的田地着实不少,光是永业田就有二百亩,加上勋田六十亩,职田八十亩,还有补发的口分田,总共五百多亩。
寒风吹过,带来一阵凉意。韩远不由得裹紧了外衣,目光落在远处起伏的田野上。一个小小的从九品官,居然能分到这么多田地,而且还是足额分配,这在以往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三郎,发什么呆呢?”老爹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没什么。”韩远摇摇头,“就是在想,这些田地分散在十三个地方,管理起来怕是不太方便。”
“分散些好啊。”里正刘德插话道,“万一遇上灾年,也不至于全军覆没。再说了,有佃户们帮着打理,你们只管收租子就是。”
几个衙役正在不远处量地,丈量的竿子在地里一点点移动。他们的动作很是认真,生怕出了差错。
“张老爷,这块是二十亩整,东至王家地,西至官道,南至水渠,北至荒地,界址方位都没错。”一个衙役大声报着数。
“好好好。”韩铁戈连连点头,仔细查看着官差递来的地契。
“张老哥,”一个年长的衙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提醒道,“按规矩,职田出租的话,每亩租子不能超过六斗。这可是朝廷明文规定的。”
“这个我晓得。”韩铁戈笑着应道,“咱当了这么多年差,朝廷的规矩还能不懂?”
午后的阳光变得柔和起来,洒在新立的界碑上,在石头表面投下细长的阴影。韩远蹲下身,用手抚摸着界碑上新刻的“张”字。
“三郎,”老爹走到他身边,“你说咱们这些地,第一季种什么好?”
“您老不是说要种豆子吗?”
“对对对,”韩铁戈兴致勃勃地说,“豫西这地方,就得这么个种法。两年三熟,麦—豆—麦,或者麦—豆—粟,这样地力才不会亏。”
韩远看着父亲滔滔不绝的样子,不禁莞尔。这个打了一辈子仗的老府兵,对种地倒是门清。
“张老爷说得对。”里正刘德也跟着附和,“您这经验,比那些只知道收租子的地主强多了。”
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声,韩远抬头望去,只见几个佃户模样的人正朝这边走来。
“是赵家堡的佃户。”刘德解释道,“听说韩家分到了地,想来问问能不能租种。”
韩铁戈眯起眼睛打量着那几个人,“赵家堡的佃户?那可都是好把式,种地一把好手。”
佃户们走近了,为首的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
“小的给张老爷请安。”那汉子弯腰行礼,“听说老爷分到了地,想来问问,能不能”
“行了,”韩铁戈摆摆手,“想租地是吧?可以,不过得按规矩来。”
“那是那是,”汉子连连点头,“小的们懂规矩。”
韩远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心中百感交集。从一个普通的府兵家庭,到如今拥有五百多亩良田的地主,这变化来得太快了。
夕阳西下,天边染上了一层金红色。田野里渐渐笼罩上暮色,远处的山峦轮廓变得模糊。
“三郎,咱们回吧。”老爹拍了拍他的肩膀,“明天还得来量其他几块地。”
韩远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那块新立的界碑。在这个时代,有田就有话语权,有田就能让子孙后代过上好日子。
回家的路上,韩远一直在想,这次分田的事情,恐怕会让整个青龙镇都对韩家另眼相看了。不远处,几个孩童正在田埂上追逐嬉戏,欢声笑语传来,给这个寒冷的傍晚增添了几分暖意。
“对了,”老爹突然停下脚步,“明天得去趟县衙,把地契都登记造册。”
“我去吧。”韩远说,“您在家歇着就是。”
“也好。”老爹点点头,“你现在是朝廷命官,去衙门办事也方便些。”
夜幕降临,星星点点的灯火在村子里亮起。韩远跟在老爹身后,听着他絮絮叨叨地说着明天该做什么,后天该做什么。
忽然,一阵冷风吹来,带着泥土的气息。韩远深吸一口气,这是属于他们韩家的土地的味道。从今以后,韩家就是这一方水土的主人了。
“三郎,”走到家门口时,老爹突然转过身,“你说咱们是不是该请几个长工?光靠佃户,怕是照看不过来。”
“您说得对。”韩远应道,“明天我去县城时,顺便打听打听。”
推开家门,温暖的灯光洒了出来。韩远的娘亲正在院子里忙活,看见他们回来,连忙迎上前。
“可算回来了,”她说,“饭菜都热了好几遍了。”
韩远看着这熟悉的一切,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不管外面的世界如何变化,这个家永远是他最温暖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