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油灯在风中摇曳,将几个人的影子投射在墙上,忽大忽小。
“我年十二三,便是个无赖贼,见人就杀。十四五岁时,成了难当贼,谁惹我不快,就要他的命。十七八岁时,算是个好贼了,只在战场上杀人。到了二十岁,做了天下大将,用兵救人。”赵天骏一边擦着嘴角的油渍,一边笑着说道。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在讲述一个遥远的故事。油灯的光芒映在他布满伤痕的脸上,那些深深浅浅的疤痕无声地诉说着过往的峥嵘岁月。
韩远听得心中一凛,这番话让他对慕智者的印象彻底改观。原本在他心中那个智多近妖的军师形象瞬间崩塌,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与牛啸天一般的杀人魔王。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酒杯,指节微微发白。
“如今能放下屠刀也是件好事。”赵天骏放下手中的帕子,目光渐渐变得迷离,“你不愿当府兵,也是对的。我们这帮人手上沾了太多鲜血,连自己杀了多少人都记不清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安安稳稳过太平日子就好。”
话音未落,赵天骏的眼中已经泛起泪光。那双曾经在战场上锐利如鹰的眼睛,此刻却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
屋内一时陷入沉默,只有油灯发出细微的噼啪声。韩远看着这位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猛将突然变得如此感性,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我那顾二哥啊”赵天骏的声音突然哽咽,“一生骁勇善战,如今这世道安稳了,却要被砍头。”
韩远心中一震,顾二哥?那不就是铁骑军中赫赫有名的神将顾马霄?他的目光不自觉地看向坐在一旁的牛啸天,只见这位平日里豪爽的大将此刻也是面色凝重。
“单大将”牛啸天叹了口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若是在战场上”
他没有说完,但在座的人都明白他的意思。若是战死沙场,反倒比现在这般结局来得体面。
韩远的脑海中浮现出关于顾马霄的传闻。在他的印象中,顾马霄可是铁骑五将之首,比薛将军、牛啸天、欧阳勇和诸葛武都要强上一筹。这些人都是万人敌级别的猛将,就连徐世绩和刘明远这样的战将,在勇武方面也要逊色三分。
“义父”韩远突然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迟疑,“我觉得救单叔的事情,你们或许一直没找对方法。”
这句话像是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一圈圈涟漪。炕上的几个人都愣住了,尤其是赵天骏,一把抓住了韩远的胳膊,那力道大得让韩远差点叫出声来。
“小子,你有什么好主意?”赵天骏的眼中闪烁着急切的光芒。
韩远轻轻挣开赵天骏的手,活动了一下发麻的手臂。他环视了一圈在座的几位大将,沉声说道:“李叔,这事你反而不该插手。现在应该让我义父出面,而且不是向皇上求情,而是要找秦王。”
牛啸天闻言皱起眉头,胡须随着他说话的动作抖动:“这是什么道理?茂公和顾二哥可是结义兄弟,怎能不管?再说,陛下都不肯松口,找秦王又有什么用?”
赵天骏却是眼前一亮,似乎抓住了什么关键。
“单叔是当世神将,若能向秦王效忠,秦王岂会不动心?”韩远继续说道,声音越发坚定,“而且,李叔你现在的身份特殊。你带着地盘和兵马降唐,朝廷对你既拉拢又提防。你越是为单叔求情,反而越让皇上忌惮。”
赵天骏听到这里,不由得长叹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自责:“是我考虑不周了。”
“但若是让薛将军出面向秦王求情,那就完全不同了。”韩远继续分析道,“秦王若肯为单叔说话,皇上必定会重新考虑此事。”
牛啸天听完,捋着胡须点头:“这小子说得有理。顾二哥若能得秦王庇护,或许真能保住性命。”
屋内的气氛渐渐活络起来,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细节。韩远看着他们,又补充道:“关键是要让单叔表明心迹,愿意效忠秦王。这样秦王得一猛将,单叔保一性命,薛将军也能尽一份义气。”
赵天骏猛地站起身来,带倒了身边的酒壶。酒水洒在地上,散发出浓郁的香气。“好!我这就去找将军商议此事。”
“李叔且慢。”韩远连忙拦住他,“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不可操之过急。单叔现在在狱中,我们得先想办法传个消息给他。”
牛啸天也站了起来,拍了拍赵天骏的肩膀:“对,这事得好好谋划,不能打草惊蛇。先让我去探探秦王的口风。”
几人又商议了一番细节,直到更夫打更的声音传来,才意识到已经是三更天了。
赵天骏和牛啸天告辞离去,韩远送他们到门口。夜风吹来,带着几分凉意。他看着两位大将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心中五味杂陈。
回到屋内,韩远躺在床上,回想着今天的事情。要救顾马霄并不容易,但只要方法对了,就一定能成功。他翻了个身,想着明天还要帮着准备更多的细节。
外面的更声渐远,月光透过窗纸洒在地上,将房间染上一层银白。韩远的思绪渐渐飘远,在朦胧中想起了那些关于顾马霄的传说。那个在战场上如同天神下凡的神将,如今却身陷囹圄,生死未卜。
这就是乱世英雄的宿命吗?韩远不禁叹了口气。他知道,接下来的日子里,每一步都要走得小心翼翼。一个不慎,不仅救不了顾马霄,还可能连累更多的人。
夜色渐深,整个洛京城都陷入了沉睡。但在这个看似平静的夜晚,暗流涌动,一场关乎生死的博弈即将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