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姜家出来，林玉环看了眼手表，已经快到中午。夏日的阳光毒辣，照得人睁不开眼。她擦了擦额头的汗环，加快脚步往家走。还得收拾行李，晚上就要赶火车回学校了。

回到家，婆婆韩巧云正在院子里晾衣服：“谈得怎么样？”

“都办好了。”林玉环放下包，帮婆婆一起整理衣服，“您别担心，杨辉会处理好的。”

母亲叹了口气：“你一个女人家家，又要上学又要管生意，太辛苦了。”

“不辛苦，”她笑着摇头，“比起同学们为了生活费去打零工，我这算是轻松的了。”

收拾完行李已经傍晚，林玉环背着书包站在门口，看着婆婆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一阵酸涩：“妈，我走了。”

“路上小心，到了给家里打个电话。”韩巧云把一个纸包塞进她手里，“给你煮了几个茶叶蛋，路上饿了吃。”

火车摇摇晃晃走了一天一夜，等林玉环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宿舍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宿舍楼道里静悄悄的，只有零星的说话声从几个房间传出来。

刚推开门，周蓉就像只欢快的小鸟从上铺跳下来：“玉环！可想死我了！”

林玉环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从包里掏出两个罐头瓶：“给你带了点家乡特产。”

“这是什么？好香啊！”周蓉迫不及待地打开瓶盖闻了闻。

“蘑菇酱，我自己做的。”林玉环放下行李，活动了下酸痛的肩膀。

周蓉连忙接过暖水瓶：“快去洗漱吧，还有半壶热水。等会儿咱们尝尝这个酱。”

第二天一早，两人刚走进教室，就听见钱凤尖锐的声音在前排响起：“还有人没交钱的，别等我点名！这可是班委会的决定！”

“什么情况？”林玉环皱眉问道。她刚回来，还不清楚班里发生了什么。

周蓉撇撇嘴，凑近压低声音：“运动会要统一穿海魂衫，每人要交三块钱。钱凤这两天一直在催，烦死了。”

“必须？学校有这个规定吗？”

“她说是班委会决定的，”周蓉翻了个白眼，“其实就她一个人在瞎折腾，班长都不知道这事。”

林玉环环视教室，发现不少同学脸上都带着为难的表情。尤其是坐在角落的马雅燕，眉头紧锁，手指不停地绞着衣角，眼中满是焦虑。

她知道马雅燕的情况。已经结婚生子，丈夫在外地打工，前几天还来信说孩子生病了。这三块钱对她来说，就意味着要省下好几顿饭钱。

“你准备交钱吗？”周蓉戳了戳她的胳膊。

林玉环摇头：“又不是学校规定，我干嘛要花这冤枉钱？再说了，每个人的经济条件不一样，这种事情应该自愿。”

“就是！”周蓉重重点头，“咱俩想到一块去了。”

这时，韩海龙站起来，声音有些发抖：“钱同学，我那天已经说过了”

“怎么？三块钱都出不起？”钱凤冷笑一声，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嘲讽，“要不要我借给你？就当是可怜你。”

韩海龙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低下头不说话了。教室里一片寂静，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林玉环看着这一幕，握紧了拳头。她太了解这种感觉了，当经济拮据的现实暴露在众人面前时，那种无力和羞耻。

但现在还不是说话的时候。她默默记下这一幕，心想总有机会让钱凤明白，用特权和权势去强迫别人，终究会尝到苦果。

下课铃响起，同学们三三两两往外走。林玉环看见马雅燕独自坐在位置上发呆，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别太在意，这事我来处理。”

马雅燕抬头，眼中带着泪光：“可是”

“相信我，”林玉环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这件事没有她说的那么复杂。”

回到座位，周蓉递来一张纸条：“你真要管这事？钱凤可不好惹，她妈在教育部门工作，是个领导。”

林玉环展开纸条看了看，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正因为这样，更要让她明白，规则面前人人平等。”

铃声响起，今天的课程开始了。

马雅燕坐在教室里，目光没有焦距得看向前方。

今天又有两个同学去找钱凤交钱了。她看着他们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纸币，递到钱凤手中时那副讨好的样子，心里泛起一阵难以言说的苦涩。

这是她第一次在课堂上走神，脑海里全是那三块钱的事。老师在讲台上讲着什么，声音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不清。

“这道题谁来回答一下？马同学？”老师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几分。

马雅燕猛地抬起头，发现全班同学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她慌乱地站起来，手心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

“对对不起，老师，我我走神了。”她的声音细若蚊蝇。

教室里响起零星的笑声，有人小声嘀咕：“平时成绩最好的马雅燕也会走神啊？”

“坐下吧，”老师叹了口气，“下次要专心听讲。”

马雅燕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脸颊烫得像是要烧起来。

下课铃声终于响起，她看见林玉环和周蓉收拾书包准备去食堂，连忙跟了上去。走廊里人来人往，她几次想开口，却又咽了回去。

“玉环，那个”她终于鼓起勇气，两道身影却突然从旁边窜出来。

“林玉环！瞧你书包鼓鼓的，又藏零食了吧？”韩明浩一脸谄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玉环的书包，活像一只觅食的松鼠。

周蓉掩嘴笑道：“你怎么知道的？难不成长了透视眼？”她转头看向林玉环，“你看，我就说他们肯定会来蹭饭。”

“那倒没有，”韩明浩得意地挺起胸膛，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鼻子，“我有个狗鼻子的兄弟。”

他朝身边的刘胖子努了努嘴。刘胖子立刻给了他一记眼刀，脸上的肉都跟着抖了抖。

“玉环带了蘑菇酱，早上我尝过了，里面还有肉呢！”周蓉笑着说，“她做的可好吃了。”

听到有肉，韩明浩和刘胖子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像两只闻到腥味的猫。他们不约而同地咽了咽口水，喉结滚动。

马雅燕看着他们热闹的样子，心里一阵发酸。她低下头，看着自己发白的指节，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们先去吧，我还不太饿”她低声说着要走，声音里带着几分勉强。

“等等，”林玉环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今天我请客，就当谢谢你们借我笔记。要是没有你们的笔记，我这次月考肯定考不好。”

周蓉立刻拉住马雅燕的另一只胳膊：“走走走，难得玉环这么大方！再说了，你都瘦成什么样了，多吃点。”

马雅燕推脱不过，只好跟着去了。她的心里五味杂林，既有被关心的温暖，又有无法回报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