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阳光洒在荒芜的大地上，照出一片萧索。道路两旁光秃秃的树枝在风中摇曳，枯黄的草地上布满被啃食的痕迹。零星散落的破布、烂鞋，无声地诉说着流民经过的惨状。

玉星似乎感受到主人的不安，四蹄不停地踏着地面，带着牛车在崎岖的道路上疾驰。马蹄扬起的尘土在阳光下闪烁，如同一层薄纱笼罩着他们。

“远山兄弟，”苏巧壮的声音打破了沉默，目光不停在苏远山腰间的武器上打转，“你这竹弩”

话未说完，又咽了回去，只搓着粗糙的手掌。

苏远山侧目看了他一眼，从车厢底下取出那把刚用过的竹弩：“想看就拿去看看。”

苏巧壮接过竹弩，像得到珍宝般爱不释手。他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弩身上的纹路，手指轻轻拨动机簧：“这东西真是厉害，一按就能射出去，比弓箭还好使。”

“我闺女做的，”苏远山语气平淡，“防身用的。”

“明月丫头真是个人才啊！”苏巧壮由衷感叹，“这手艺，这本事，咱们村里可找不出第二个来。”

他摆弄着手中的武器，欲言又止地看向苏远山：“远山兄弟，能不能”

“想要？”苏远山打断他的话，目光锐利地扫过苏巧壮的脸。

苏巧壮憨厚地挠了挠头：“是啊，这外头不太平，家里要是有这么个东西防身，我也能放心些。”

春风掠过，带来远处传来的犬吠声。苏远山沉默片刻，声音低沉：“这东西若是让官府知道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兄弟放心，”苏巧壮神色严肃，拍着胸脯保证，“我绝不会往外说。这种事情我懂，就当是从来没见过。”

“送你了，”苏远山突然笑道，“自家兄弟，说什么买不买的。”

苏巧壮如释重负，眉开眼笑。他正要道谢，又忍不住贪心地问：“还有没有多的”

“就这一把，要不要随你。”苏远山语气平淡。

“要要要！”苏巧壮连忙应道，生怕苏远山反悔似的，把竹弩紧紧抱在怀里。

他把玩着竹弩，不住赞叹：“远山兄弟你刚才可真是威风，一手一个，那些流民吓得”

话未说完，苏远山突然跳下牛车，踉跄着扑向路边的枯树。他扶着树干剧烈呕吐起来，胃里翻江倒海。

方才杀人的场景在脑海中不断闪现——鲜血喷溅的瞬间，那人瞪大的眼睛，临死前发出的凄厉惨叫。

汗水顺着额头滑落，打湿了衣襟。苏远山的手指深深陷入树皮，指甲缝里还残留着血迹。

“这是怎么了？”苏巧壮慌忙跑过来，“那个饼看起来有问题啊？”

见苏远山还在吐，他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是因为杀人吧？”

“第一次杀人都这样，习惯就好了，”苏巧壮拍着苏远山的背，语气中带着几分过来人的沧桑，“要不是你动手快，咱们今天可就麻烦了。那些人饿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苏远山接过水囊漱口，脸色苍白如纸。这是他第一次夺人性命，那种感觉比他想象中更难受。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还在微微发抖，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

重新坐上牛车时，他把缰绳递给苏巧壮，自己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阳光透过眼皮，映出一片血红。

玉星似乎察觉到主人的异样，难得地温顺起来，任由苏巧壮驾驭。马蹄声规律地敲打着地面，像是某种无声的安慰。

路过一片荒地时，苏巧壮叹了口气：“去年这片地里的麦子长得多好啊，现在”

苏远山睁开眼，看着眼前寸草不生的荒地。去年的丰收仿佛就在昨日，如今却只剩下干裂的土地，和零星的枯草。

“听说官府要派兵剿匪了，”苏巧壮压低声音，“这些流民越来越多，再这么下去”

苏远山没有接话。他知道，这样的日子怕是还长着。他得习惯，必须习惯。为了活下去，为了保护家人，他别无选择。

牛车继续在荒凉的大地上前行，车轮碾过的痕迹很快就被风沙掩埋。远处，乌云正在慢慢聚集，遮蔽了春日的阳光。

苏远山闭上眼，耳边似乎还能听到那些流民的哭喊声。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也有家人在等待。可是在这个时代，人命如草芥，谁又能保证自己明天不会成为别人刀下的亡魂？

玉星突然打了个响鼻，苏巧壮勒住缰绳：“前面好像有人。”

苏远山立刻警觉起来，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这一次，他的手不再发抖了。

苏远山驾着牛车刚进村口，便被蜂拥而来的村民团团围住。玉星不安地甩着尾巴，喷着粗气，显然对这突如其来的包围感到不适。

“远山，外头情况如何？可买到白菜种子？”一个满脸皱纹的老汉挤到最前面。

“镇上的粮店最近营业了吗？家里粮食眼见着就要见底了。”张婶扯着嗓子喊道，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焦虑。

“李家村那边可安生？听说他们那边”

七嘴八舌的询问声此起彼伏。若不是玉星性子烈，不时打个响鼻，只怕这些人都要贴到牛车边上来。苏远山脸色发白，紧握着缰绳的手指节泛白，显然这一路颠簸让他十分难受。

站在院门口的苏明月远远望见父亲的模样，心下一紧。她太了解父亲的晕车症状，这一趟进城，想必是受了不少罪。

“都让让路！”苏巧壮挤进人群，高声喊道，“要听消息跟着去村长家！有什么话到那儿说！”

村长家的院子里很快挤满了人。苏远山靠着墙根坐着，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闭着眼睛休息，由苏巧壮说话。

“路上遇到流民，差点”苏巧壮话未说完，院子里已经炸开了锅。

“什么？遇到流民抢劫？！”村长猛地站起身，粗糙的布鞋在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他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眉头紧锁。

苏远山揉了揉太阳穴，缓缓开口：“不止如此。这一路上遇到的流民比往常多了许多，有些人眼神凶狠，明显不是普通要饭的。怕是要出大事。”

“我听说隔壁县已经”一个年轻人插嘴道，却被村长瞪了一眼，赶紧噤声。

村长面色凝重：“这可如何是好？咱们村的青壮就这些，若是流民越聚越多”他的话没说完，但在场的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院外的村民已经炸开了锅。有人抱着孩子低声啜泣，有人焦躁地跺着脚，更多的人则是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完了完了，这下可怎么办？”

“官府的人什么时候才能来？”

“要不要把地里的粮食都收了？”

苏远山看着惊慌失措的乡亲们，心中一阵酸涩。这些日子，大家都在勉力支撑，可眼下的局势却愈发严峻。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