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家院子里挂着一盏明亮的灯,灯光下几个女人围坐在桌边做着手工。柳灵荷正专注地缝制着一件棉衣,她的针脚细密整齐,是出了名的好手艺。男人们则在另一边的石凳上抽烟聊天,烟雾缭绕中传来断断续续的笑声。
“珠玲,慢点跑!当心摔着!”柳灵荷一边穿针引线,一边朝着在院子里追逐的孩子们喊道。她的声音里带着关切,眼睛却没离开手中的活计。
珠玲和小芷子在院子里你追我赶,笑声清脆悦耳。她们绕着晾衣绳跑来跑去,惹得架子上的衣服轻轻摇晃。小芷子的辫子一甩一甩的,像两条欢快的小蛇。
刘婶子坐在柳灵荷身边,主动帮着整理棉花。她的动作笨拙却认真,时不时偷瞄一眼柳灵荷的针法。她心里清楚,自家的棉裤少不了要麻烦柳灵荷,这点活儿总得帮着做。
刘婶子今晚格外心神不宁,她的目光频频投向院门,眉头越皱越紧。
“时针都指向八了,月容怎么还不回来?”她放下手中的活计,声音里带着焦虑。
“冯嫂子别担心,月容那丫头厉害着呢,不会有事的。”苏嫣嫣放下收音机,意有所指地说,“秦俊杰今天也挺晚的。”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揶揄,眼神意味深长地瞥向刘婶子。
这话像一根刺,狠狠地扎在刘婶子心上。她腾地站起来,手中的针线散落一地,也顾不得捡,就往外冲。
忽然,胡同口传来一阵喧闹。夜色中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几声压抑的啜泣。
“你这不要脸的死丫头!”刘婶子的怒骂声划破夜空,像一道惊雷炸响在众人耳边。
珠玲第一个跑到胡同口,只见刘婶子揪着月容的头发又打又骂。月容低着头,任由母亲发泄,眼泪无声地滑落。她的衣服有些凌乱,头发散乱地垂在脸侧,显得格外狼狈。
路边的冰糕摊子翻倒在地,摊主蹲在一旁,手足无措地收拾着狼藉。几个路过的行人驻足观望,窃窃私语着什么。
珠玲眼尖地发现秦俊杰的身影在暗处一闪而过,转眼就消失在胡同的拐角处。
“你冷静点!”柳灵荷和苏嫣嫣赶紧上前拉架。她们一左一右拉住刘婶子的胳膊,生怕她真的伤到月容。
“让我死了算了!我怎么生了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刘婶子哭喊着,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愤怒。她的身子不住地发抖,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春华护着月容往冯家走,珠玲默默跟在后面。四周的邻居们探头探脑,指指点点。有人摇头叹息,有人窃窃私语。
“又是秦家那小子”
“这可怎么得了”
“这事儿闹大了可不好收场”
回到院子里,刘婶子的哭骂声依旧不断。她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却仍在不停地诉说着自己的痛苦和失望。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她瘫坐在炕上,浑身无力。眼泪顺着皱纹密布的脸颊滑落,滴在她那件还未缝完的衣服上。
苏嫣嫣叹了口气,语气放缓:“冯嫂子,你得先冷静下来,问问月容的想法。这事儿总得有个说法。”她递过来一杯热茶,想要安抚刘婶子激动的情绪。
“问什么问!”刘婶子咬牙切齿,“除非从我尸体上迈过去,否则她休想嫁给秦家人!”她的眼中闪烁着坚决的光芒,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珠玲站在窗外,听着屋里的争吵。月光洒在她的脸上,映出一片苍白。她知道,刘婶子是真的为月容好,秦家那个地方,确实不是什么好去处。
柳灵荷靠在墙边,目光飘向窗外那轮明月。她轻轻摇头,语气里满是无奈,“你这话说得太满了。”她顿了顿,眼神黯淡了几分,“还记得老三的事吗?当初我们不也是这么说的,后来还不是准备了新房?要不是秦美美自己跑了,现在说不定还得给人养孩子呢。”
这话像一记重锤,砸得屋里鸦雀无声。刘婶子的脸色阴晴不定,她太清楚钱家的窘境了,那些流言蜚语至今还在街坊邻里间传播。
门口传来轻微的响动,春华搀扶着月容站在那里,两人都不敢往前迈步。月光下,月容的脸色苍白如纸,眼圈泛红,显然是哭过。
柳灵荷眼疾手快,一把拉住月容的胳膊往屋里带。她的动作看似随意,实则暗藏玄机:要是刘婶子动手,她好护着;要是刘婶子想和解,她就顺水推舟。
刘婶子坐在那里,方才大伙说的话,她都听进去了。想来想去,就这么一个女儿,要是这次处理不好,往后怕是要后悔的。可一想到秦家那些事,她又忍不住火冒三丈。
月容站在屋中央,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不敢看人。她哽咽着喊了声“娘”,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我们真没做什么,他不过就是请我吃了根雪糕,递给我尝了一小口。”
这话一出,刘婶子猛地站起身,脸色铁青,抄起炕上的条扫就要打。她的动作快得让人措手不及,眼中满是怒火。
柳灵荷反应极快,一个箭步冲上前,用身体护住月容。条扫重重地落在她背上,发出“啪”的一声响。她咬牙忍住疼痛,死死护着月容。
“你疯了不成?见人就打!”苏嫣嫣冲上来夺下条扫,脸上写满了不赞同。
“你听听她说的什么混账话!”刘婶子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月容的手都在颤抖,“这是存心要气死我啊!”
春华赶紧凑到月容耳边嘀咕,一边按着她跪下,“娘别生气了,月容她真知道错了。她就是一时糊涂,以后再也不敢了。”
月容慌乱中给刘婶子磕了两个头,额头重重地撞在地上,发出闷响。珠玲在一旁看得直摇头,这月容的脑子,真是一根筋到底,这种时候还说这种话。
苏嫣嫣和柳灵荷合力把刘婶子按到炕上坐下。刘婶子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儿,气也消了大半,但心里的担忧却更重了。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她的声音里带着疲惫。
月容抬头看了眼窗外的圆月,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咬着牙道:“我发誓,要是再跟秦俊杰有来往,让我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刘婶子听到这话,脸色大变,慌忙扑过去捂住女儿的嘴。她一边打一边哭,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你这死丫头,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娘,我真的知道错了。”月容扑进刘婶子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终身大事全听你安排,我都听你的。”
看着母女俩抱头痛哭的场面,屋里的人都沉默了。等到情绪稍微平复,大伙才把娘俩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