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粒沙落下的瞬间,柳芸准时睁眼,起身走向书案。韩宇慌忙又添几笔,勉强完成最后一句。
墨迹未干,字迹潦草,看起来甚是狼狈。
看着他选的“好人之所恶,恶人之所好,这行为是在触碰别人的底线,灾必逮夫身”这句,柳芸轻叹:“选题不错,与你经历相符。”
然而随着阅读深入,她的眉头越皱越紧。
韩宇的论述完全偏离了原意,将人性中的善恶曲解为勤劳与安逸,将天下大义窄化为个人修为。
字里行间充满了生涩的模仿痕迹,甚至有几处明显的错误。
“娘子,如何?”韩宇忐忑地问,声音都有些发抖。
“啪”的一声,柳芸将文稿拍在桌上。声音不大,却在寂静的书房中格外清晰。韩宇被吓得一个趔趄,差点跪倒。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的冷汗更甚。
“这就是你所谓的融会贯通?”柳芸目光如刀,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失望,“你可知道,这些错误连启蒙的童子都不会犯。”
柳芸揉了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指节微微泛白。
窗外的蝉鸣声此起彼伏,闷热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燥意。她望着面前这个不争气的男人,心中暗道这小子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
“你,过来。”她朝韩宇招了招手,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可奈何。
韩宇像只受惊的兔子,小心翼翼地挪到桌前。
他的目光游移不定,时而瞟向桌上摊开的书本,时而偷瞄柳芸的脸色。那副战战兢兢的模样,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堂堂七尺男儿,要点脊梁行不行?把腰给我挺直了!”柳芸实在看不下去了,声音里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地上,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韩宇缩了缩脖子,像是要把自己藏进这光影里。“骨气早就被你打散喽”他小声嘀咕着,声音细若蚊蝇。
“你说什么?”柳芸眉头一挑。“没没什么。”韩宇立马摆出一副茫然的表情,眼神闪躲。就在这时,从后院玩水回来的四个孩子刚踏进堂屋,衣襟还滴着水珠。
突然,隔壁传来一声怒吼:“这么简单的题你都不会?!”
四人吓得齐齐一个激灵,衣袖上的水珠甩出一道弧线。
他们以为自己偷玩水的事情被发现了,大气都不敢出。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不是冲着他们来的,赶紧溜回房间换衣服。
“嘭!”又是一声巨响,像是有人用力拍了桌子。
“韩宇你要是再这么钻牛角尖,孔夫子的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柳芸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咬牙切齿。
堂屋里的阿珑默默抱起一筐花生,像只受惊的兔子般躲进了厨房。他蹲在角落里,心里不停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柳芸自认脾气不错,但看着韩宇第三次跟自己犟嘴时,还是忍不住想掐死他。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咚咚”的声响。
好在理智及时提醒她投资都砸进去了,这才作罢。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时间,整个院子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噤若寒蝉。连院子里的鸟儿似乎都感受到了这份压抑,纷纷停止了鸣叫。
四娘望着窗外的秋雨,雨丝斜斜地打在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她第一次如此想念学堂里的夫子。至少夫子骂人的时候,不会让她这么心惊胆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