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学写字,上一次温酒闹出来的岔子仍旧令黎昭心有余悸。
不是杀人这样难以饶恕的大事,甚至有一点难以开口。
但归根结底,写字这件事竟然会比杀人难太多,这是让温酒意想不到的,毕竟杀人只需要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写字又要考虑握笔又要挑选合适的砚台,怎么看都是件辛苦事。
所以半途而废也是一件常事。
可褚潇然并不这样觉得,因为他没杀过人,自然也无法比较两者真正的难易程度。
“要是你别再像上一次一样掰断三根湖笔,我就教你。”黎昭瞪了温酒一眼。
一根就十两银子,三根就是三十两,按照他现在的月俸,得干大半年才能还得清。
倒不是她计较,但大笔钱花出去,总归是心里发疼。
都是一毛一毛自己挣出来的,怎么花都是心疼。
温酒嘿嘿一笑,试图蒙混过关:“要不殿下还是教我准备一根用铁打的笔吧,免得再断了。”
铁做的?黎昭敢打包票,要是真的做了,这小子绝对会掰弯。
没等她回答,紧接着温酒就被鹿与眠叫出去,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一直到了黄昏时分,褚潇然都睡得香甜,他才蹑手蹑脚走到书房,手里握着白日用的毛笔,在纸上写了一个长长的竖。
而另一头,眉头紧锁的黎昭看起来情况不大好。
“这件事是真的?”她问,“你真的打听清楚了?”
鹿与眠一抹额头上的汗水,道:“若是假的,我哪敢这样说?”她打量四周,确定床上的褚潇然没有醒,接着说:“不仅是我,连京兆尹的人都去了,皆是一无所获。我心里记挂着,便一个人先来了。”
“这件事就连大师兄也没头绪?”
她摇头,漫长的忧伤挂满眉头:“大师兄本想起卦,可最后突然停了下来,只说这卦凶险,自己不能起。二师兄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我一个半吊子更是不敢起卦,眼下竟然陷入这样的局面,实在是让人始料未及。”
黎昭仍然不死心,又怕吵醒了褚潇然,便招呼着鹿与眠一起去外面,顺带着把温酒带上。
书房外一片宁静,各色花卉郁郁葱葱,带着黄昏的暖橘色光。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既然眼下还没找到人,是不是意味着她还活着?”
温酒毫不意外地戳破她的幻想:“我去看了,那么高——别说是世子妃,就算是我自己从万华寺的山崖上跳下去,都不一定能活。”
“你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鹿与眠一脚踹过去,正好在他的裤子上留下鲜明的脚印。
这下轮到黎昭忧心了,褚潇然还小,不能没人照顾,而母亲下落不明,百感交集下,她说:“这件事先瞒下来,别告诉小世子,若是有人走漏了消息……杖毙!”
这是她第一次说这么重的话。
可一旦褚潇然知道苏玉婉出事的消息,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这个年纪的小屁孩最容易生病,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真是自己死了都不安宁。
敬王府的人是第二天到的,脚一沾到议事厅的地砖,就迫不及待地表明来意:“属下是敬王府的管家,今儿来贵地,是奉了王妃的命令,来接小世子回王府的。”
黎昭不想见他,就让谢昀一个人顶上去。
他本来就头大,这时候对上管家,脑袋更是一个顶两个,直说自己身体不舒服,给赵四哥使了个眼色,把人打发走了。
确定管家走了,黎昭仍有些不放心,从屏风后探出头来问:“他真走了?”
“再不走就等着把他扫地出门?”谢昀瞥了她一眼,又说:“若我猜的不错,不出三天,上门的人就会换成王妃,你信不信?”
这次轮不到黎昭信不信,敬王妃真的上了门,身后带着三只沉甸甸的箱子,一来就痛哭流涕,先是说了自己这些年养育褚云霁是多么的不容易,好不容易有了孙子,儿媳又下落不明。
“莫非是王府招惹了什么脏东西,竟让我的孙儿这样受苦?”
她都这样说了,黎昭自然也没有强行把人留下的道理,可巧这时候正准备打瞌睡,便有人送上了枕头。连翘装出一副急忙的模样,顾不得这时候的体面,直直跪在地上:“殿下,小世子不知怎地发起烧来,怎么都不见好……”
连翘装的太像了,像到黎昭第一个冲出去,连着摔了两个趔趄后才勉强稳住身子。
那是苏玉婉留给自己最后的念想,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那真是一辈子都不会安生。
一听唯一的孙子出了事,敬王妃竟罕见地没有露出伤心,而是意味深长地咧开嘴角,这一切都被藏在房梁的温酒看得一清二楚。
顺利地甩开议事厅的敬王妃,连翘竟有些庆幸,便在前往卧房的第一时间拉住她,低声说道:“殿下,方才我是胡扯的,小世子并没有任何……毛病。”
反而健康得很。
连翘看黎昭跑得满头大汗,心里莫名发虚,所以眼神下压,胡乱瞟着,说什么都不敢看她。
“你真是……”黎昭也低着头,半帘头发遮着大半张脸,“做的好啊。”
正愁找不到借口呢,自己递过来的台阶。
借着生病这么个借口,褚潇然又在北辰宫待了小半个月的时间。但半个月过去,仍旧没有苏玉婉的消息。
别说是北辰宫,就连京兆尹这时候也觉得有些不妥,甚至请示永元帝,要不要以失踪结案。
“活人没找到,难道连尸骨都找不到?父皇就忍心让咱们天家的儿媳妇下落不明?”
让黎昭一口回绝过去。
一筹莫展的时候,她忽然想起来一个人。
谢昀似乎看出她的想法,问:“是不是顾听雪?”
她点头,道:“正是她,若是她来了长安,你觉得她会落脚在哪里呢?”
谢昀想了想,眼睛不自觉落在城西,那里鱼龙混杂,正适合藏人。
但以什么借口去搜,又成了新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