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仗本就没法打……”
帐外忽然传来战马嘶鸣,探马浑身是血撞进来:“魏军距大营不足十里!”
裴邃望着满地狼藉,忽然想起出征那日满城柳絮。
他张开嘴想说什么,却见吕僧珍冲他使眼色——那位皇子正盯着沙盘上的洛阳城,指尖深深陷进黄土里。
夜风卷着雨丝灌进大帐,吹灭了最后一盏铜灯。
邃始叹息而出,身后传来碎瓷片被踩碎的脆响。
萧宏缩在帅帐里,手心里攥着魏军射来的女子发簪。
帐外秋雨淅沥,混着战马不安的嘶鸣。
他何尝不知三军正在耻笑他“萧娘”的诨名?
可望着泥泞中歪斜的梁军旗幡,他终究没敢迈出大帐半步。
“元帅!末将愿率精兵突袭寿阳!”
吕僧珍的铠甲上淌着雨水,在帐外急得直跺脚。
萧宏盯着舆图上被红圈标注的“韦”字大旗,那是魏军最忌惮的韦睿部。
他忽然想起元英那句“静观其变”,喉头滚动两下,硬是把到嘴边的“准”字咽了回去。
魏军营中却是另一番光景。
奚康生把佩刀拍得震天响:“梁军这都缩头乌龟半月了,元帅还等什么?”
元英望着梁营方向升起的炊烟,慢条斯理地拨弄着沙盘:“看见那片飘摇的‘韦’字旗了么?
猛虎未动,怎好惊扰?”
帐内将领们相视而笑,都道元帅过于谨慎,却不知他案头密报早写明:韦睿每日亲巡营寨,连伙夫灶台都要掀盖查看。
深秋第一场暴雨来得猝不及防。
洛口大营瞬间成了泽国,粮车泡得发胀,箭矢漂得到处都是。
“元帅!江堤要决了!”
报信的小校摔进帅帐时,萧宏正哆嗦着往身上套软甲。
他忽然瞥见案头那支女子发簪,不知怎的想起建康城中的歌舞升平,竟带着亲兵趁乱摸向江边。
“快开城门!本王是临川王!”
萧宏的小船刚抵白石垒码头,就扯着嗓子喊。
城头火把映出萧渊猷年轻的脸,这位衡阳王第三子竟冷笑一声:“暗夜叩城者,焉知不是魏军诈术?”
硬是把这位皇叔晾在暴雨里两个时辰。
直到晨光熹微,望见梁军溃兵潮水般涌来。
渊猷才命人垂下竹篮,里头装着两张热饼——却连杯水都不肯递。
江风裹着雨丝拍打城墙,渊猷望着远处漂满盔甲的河面摇头:“百万雄师竟败于宵小之手。”
他转身对副将叹道:“当年父王教我守城要诀,头一条便是‘宁拒亲王,不纳溃兵’。
今日若放萧宏进来,明日魏军怕是能直抵建康城下。”
说话间,又命人添了篮热汤吊下城去。
毕竟雨中的败兵里,还有许多真正浴血奋战的儿郎。
昌义之还在梁城驻守时,忽听得快马来报:“洛口大败!”
他手中茶盏“当啷”坠地,碎瓷溅了满靴。
这仗打得窝囊啊!梁朝把国库掏了个底朝天,精钢打造的兵器在夕阳下闪着寒光,将士们身披明光铠列队出征时,何等威风?
谁料半年厮杀,竟只招降个反复无常的陈伯之。
“这老滑头怕是早和北魏暗通款曲!”
张惠绍气得猛捶案几,“如今倒好,他脚一蹬眼一闭,留下五万人马的命债!”
昌义之望着城头飘摇的“昌”字旗,长叹一声:“撤吧,再耗下去,怕是连裤腰带都要赔给北魏了。”
残阳如血,败兵拖着长矛蹒跚而行。
有的草鞋磨穿,露出渗血的脚掌;
有的铠甲歪斜,空荡荡的袖管随风飘荡—逃兵竟已这般多。
昌义之勒马回望,梁城城墙在暮色中渐次模糊,恍若泡影。
北魏朝堂却是另一番光景。
拓跋恪将虎符“啪”地拍在案上:“梁人自断臂膀,此乃天赐良机!”
中山王元英领命时,嘴角勾起冷笑。
这老狐狸最擅攻心。
马头城粮仓被撬开那日,金黄的小米流成河,守军饿得眼冒绿光,城头“梁”字旗没扛过三炷香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