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将军该是膀大腰圆的汉子,可咱们这位裴侍中偏生瘦得跟竹竿似的。
您别瞧他弱柳扶风般坐在白木躺椅上,那双眼睛瞪起来,可比铜锣还亮堂。
“将士们!”
合肥城头飘着裴睿沙哑的嗓子,“今日这仗,咱们要叫北魏崽子知道,江南儿郎的骨头有多硬!”
他裹着的狐裘在春寒里簌簌发抖,可腰间的佩剑穗子却叫风吹得笔直。
自打睿接管豫州,军帐里总飘着草药香。
小卒子们常私下嘀咕:“都督这身子骨,怕是连马鬃都抓不住。”
可每次敌袭,总见他苍白的脸映着烛火,把军令嚼得嘎嘣脆。
有个老军医说漏了嘴:“你们当都督真怕死?
他榻头压着三封遗书呢!”
这领兵啊,就跟熬汤似的。
睿平时与士卒同啃黑馍,战时自然能端起严威。
您瞅灵胤那厮,往日多嚣张?
听说睿来了,跑得比惊马还快,连铠甲都丢在涡水边。
“睿公天威,某愿献城乞降!”
使者跪在泥水里,头都不敢抬。
捷报像插了翅膀往建康飞。
朝堂上胭脂香都盖不住酒气,大臣们举着玉笏板乱晃“当浮一大白!当浮一大白!”
只有个老臣捻须冷笑:“诸位且慢醉,北疆的雪,还厚着呢。”
果不其然,河南城头突然飘起黑底金狼旗。
杨大眼骑着赤兔马,铁甲映得日头都发白。
王茂的帅旗才举了半刻钟,就像被狂风撕烂的布头。
“撤!快撤!”
梁军溃兵撞翻了建康来的报捷使者,官靴上沾满同袍的血。
最惨是张惠绍那路。
高塚城下,奚康生举着陌刀大笑:“梁国鼠辈,可识得祖逖遗风?”
宋黑刚喊半句“结阵”,就被箭雨穿成了刺猬。
惠绍的帅旗在彭城城头晃了晃,终究还是灰溜溜缩回宿预城。
您看这战局,多像魔术师变戏法。
前日还金銮殿上摆庆功宴,今日奏折里尽是“败北”“溃退”。
睿在合肥听得消息,把药碗往案几上一墩:“传令全军,加固城防!”
他望着北方天际的狼烟,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洇开朵朵红梅。
此刻淮河两岸,梁军旌旗正被北风吹得猎猎倒卷。
魏将元英的马蹄踏过青石板,冷笑声震得梁军辕门上的铜钉簌簌直落:“南朝无人矣!”
固城破,宿预陷,两路败报像巨石砸进梁军大帐。
临川王萧宏攥着战报的手直抖,金甲撞得案几叮当作响。
这位皇子哪见过这般阵仗?
前日里还做着直捣洛阳的美梦,今朝魏军铁骑已踏碎梁军防线。
“殿下,留得青山在……”
吕僧珍刚开口,柳惔就炸了:“退?老柳我啃了三个月干饼子,就为在这淮河岸上看浪花?”
帐外秋雨正急,淋得军旗湿透,倒像这群武将脸上淌的水,分不清是雨是汗。
“百万雄师未战先怯,成何体统!”
昌义之红着眼眶踹翻火盆,火星溅上裴邃的战袍。
这位白面书生却稳如磐石:“当年苻坚八十万大军尚能破釜沉舟,怎的今日……”
话没说完,朱僧勇的剑已经出鞘半寸,寒光映得萧宏脸色发青。
“都住手!”
萧宏突然掀翻案几,玉珏摔得粉碎,“你们当本王想退?
可洛阳城头飘的是魏国旗!”
他扯开衣襟露出半截黄绸,竟是梁武帝亲笔血书:“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众人顿时哑了火,只闻秋雨敲打牛皮帐的声响。
吕僧珍趁机凑近萧宏耳语,声音低得像蚊蚋:“殿下,您昨儿在洛口大营抱着歌舞伎饮酒,真当没人瞧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