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攥紧浸血的衣角,指甲掐进掌心,“梁贼窃国,臣当……”
“够了。”
元恪突然起身,佩玉撞得叮当乱响,“朕给你万人兵马,却要记得,借的刀总要还。”
两日后,朱雀门外旌旗猎猎。
宝夤披挂铁甲时,陈伯之正往他鞍袋里塞药粉:“这是金疮药,别又像上回似的……”
话音戛然而止——少年将军的甲胄下,赫然裹着带血的麻布。
授印仪式上,宝夤捧着虎符突然跪倒:“臣斗胆……求增募三千义勇。”
元恪望着阶下颤抖的年轻的背影,恍惚看见当年自己跪在佛堂求雨的模样。
“准。”
帝王心术最是难测,有时施恩不过是为收买忠心,有时垂怜却真掺了三分真心。
当夜,东城大营篝火映天。
宝夤抚着新赐的齐王金印,突然对着南方重重叩首,额角撞地声惊飞了栖鸦。
“阿耶,阿娘,夤儿借到兵了……”
他蜷在帅帐角落,抱着空酒坛哭得像个迷途的孩子。
帐外细雨如织,不知是否有人听见这少年将军的哽咽里,藏着多少真,多少假。
宝夤叩首辞行时,额前青筋暴起,这哪是请命,分明在赌上性命。
沿途募得数千壮士,个个袒胸露臂,抡刀舞枪的气势震得林间鸟雀扑棱棱乱飞。
他特意提拔颜文智、华文荣六个草莽汉子当军将,这步棋走得好——泥腿子带兵,往往比世家子更敢玩命。
“魏主若再拖延,淮南百姓就要泡在水里喂王八了!”
宝夤派人快马送信给任城王澄,信纸被汗渍浸得皱巴巴的。
元澄在帅帐里急得直转圈,提笔给魏主写奏折:“萧衍那老小子把东关堵成铁桶,巢湖水位眼见着往上涨,淮南军民半夜睡觉都睁着眼啊!”
魏主接到八百里加急时,案头奏折“哗啦”被风掀起半边。
六州兵马调令发出去,战马嘶鸣声震得宫墙都发颤。
两万精兵配一千五百匹战马,秋分前要在淮南集结完毕。
任城王元澄握着虎符的手直抖,这哪是打仗,分明是跟洪水赛跑。
梁朝同州刺史蔡道恭倒吸冷气,他比谁都清楚淮南堤坝的脆弱。
派杨由去守贤首山时,老将军摇着头叹气:“这书生带兵,怕是要坏大事。”
果然,杨由督战时鞭子抽得噼啪响。
有个老兵被抽得跳起来骂娘:“狗官!
老子守的是自家田地,不是你杨家的功名!”
元英的骑兵漫山遍野压过来时,杨由还在踢打蜷缩在栅栏后的百姓。
“都他娘给我站起来!
缩着脖子就能躲过箭雨?”
任马驹蹲在土墙后头,摸着怀里的短刀冷笑。
这狗官克扣军粮,他老娘都饿得浮肿了,还在这摆主帅的谱!
月光把贤首山照成银白色时,任马驹突然暴起。
短刀捅进杨由后心那刻,血溅得他满脸都是热的。
杨由瞪着眼倒下,喉咙“咯咯”响着,像只被掐住脖子的老公鸡。
任马驹踩着尸体高喊:“要开城门迎魏军的跟老子走!”
山下魏营立刻亮起无数火把,照得半面天都红了。
这场降得蹊跷吗?
不蹊跷。
当官的拿百姓当草芥,百姓自然拿他当祭品。
任马驹砍下的不止是颗人头,更是那些坐在高堂上,把百姓性命当棋子摆弄的权贵们的遮羞布。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一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