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绕小道!”
亲兵扯着嗓子喊。
陈伯之胡乱抹了把脸上的血,忽然想起当年受禅台上,梁武帝亲手给他系上的金印紫绶。
早知今日,当初何必要贪那几斗昧心粮?
残阳把逃难的队伍拉成长蛇。
陈伯之望着越来越宽的江面,忽然听见背后传来追兵的马蹄声。
陈伯之腹背受敌,招架不住,带着家眷往北逃窜,抄小路渡江投奔北魏去了。
且说前些时,魏任城王澄刚当上镇南大将军,就接了桩烫手差事——护送齐朝逃来的建安王宝夤。
这宝夤倒也硬气,为故主萧鸾披麻戴孝,在洛阳城外搭了间茅草棚,整日哭得昏天黑地。
元澄带着文武官员来吊唁,黑压压跪倒一片。
宝夤突然“咚”地磕头,额头撞地声听着都疼:“王爷!
求您借兵伐梁,替齐国报仇啊!”
元澄还没答话,帐外又闯进个红脸汉子,正是梁朝降将伯之。
他叉着腰嚷嚷:“梁朝如今是烂透的瓜,不趁这时候啃一口,等着当烂泥踩吗?”
这嗓门震得房梁上灰都簌簌落。
元澄一拍案几:“好!两位的仇,魏国的刀,咱们这就进宫面圣!”
要说这魏主也真是,早前齐和帝在江陵登基时,镇南将军元英就跪在丹墀上磕头:“陛下!
梁朝内乱,正是啃骨头的好时机!”
车骑大将军源怀也在旁帮腔:“机不可失啊!”
魏主当时听得直搓手,当场封元澄当大将军,赐了尚方宝剑,眼瞅着就要大军开拔。
谁料想临了临了,魏主突然变卦。
元澄正点兵点得热汗直流,快马传来圣旨:“且慢!南边水网纵横,恐有闪失。”
这一下可把澄整懵了。
他攥着虎符在营帐里转圈:“主上这是唱的哪出戏?
前日里不是说好要直捣建康吗?”
老参军捻须叹气:“您瞧,元英他们嚷嚷着南征,源怀又在边上拱火,主上怕是让这帮武夫吓着了。”
话音未落,又有探马来报:“梁朝那边听说咱们要出兵,吓得连夜修城墙,这会子怕是连尿都吓凉了。”
元澄跺着脚直骂:“糊涂!梁人修城正说明心虚!
这时候不出兵,难道等他们缓过气来?”
可圣命难违,只能眼睁睁看着伯之和宝夤在洛阳城里干着急。
后来人说起这事,都道魏主不乘机南下,实是失机。
唉,这哪是失机,分明是失了胆子!
十七岁的齐宝夤直挺挺伏在青石阶上,雨水顺着龙纹浮雕的檐角砸在他单薄的脊背上。
这少年郎已跪了三天三夜,衣袍浸得透湿,发间凝着血似的红泥,活像从土里拔出来的铁铸人像。
“陛下若不允发兵南伐,臣便跪成这阙楼下的第五百零一尊石狮!”
他忽然仰起脸,雨水混着泪水在苍白的面庞上犁出沟壑。
魏主元恪倚在鎏金銮驾里,隔着十二重纱帘瞧得真切。
这倔强劲儿,倒有几分古贤申包胥哭秦庭的架势。
“宣他觐见。”
随着一声令下,銮铃叮当震落檐上积水。
少年人总以为眼泪能烫穿铁甲,却不知君王最见不得血性里掺着软弱。
宝夤踉跄着爬进暖阁,膝盖在青砖上蹭出暗红血痕。
“求陛下怜我齐氏三百年社稷……&34;
话音未落,喉头先涌上腥甜。
元恪摆手赐座,金麒麟香炉腾起袅袅青烟:“齐王要的可是复仇?”
“是雪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