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法院门口已经挤满了人。

患者家属们自发拉起黑白横幅，上面印着"生命权重于专利权"的鲜红大字。

叶辰穿过人群时，一位坐在轮椅上的老者突然抓住他的手，枯枝般的手指在他掌心留下几道冰凉的触感。老者的喉结上下滚动，却只发出嘶哑的气音，他女儿急忙解释："我爸说，无论结果如何，都谢谢您。"

法庭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审判席上放着足有砖头厚的判决书草案，书记员正在做最后的页码校对。周毅独自坐在被告席，西装笔挺如常，但领带却系歪了，露出后颈处一块未刮净的胡茬。他面前摊开的笔记本上写满了潦草的计算公式，最后一个数字被反复圈划，墨迹透纸三分。

当审判长步入法庭时，阳光正好穿过高窗，照在他胸前悬挂的法徽上。金属徽章反射的光斑在天花板游移，像一尾不安分的鱼。法槌敲响的瞬间，旁听席最后一排站起三个穿校服的少年——他们是薇薇病友学校的同学，举着连夜制作的纸牌，上面用彩色粉笔画着笑脸和太阳。

"本院经审理查明"审判长的声音沉稳有力，每个字都像经过千锤百炼。当念到"赛诺公司在华国市场的定价显著高于同类发展华国家"时，周毅突然摘下眼镜，用袖口反复擦拭镜片，这个动作持续了整整三十秒。

叶辰的指尖在桌面上无意识地轻叩，节奏与身后薇薇的心电监护仪同步。肖清雪悄悄递来一张纸条："直播观看人数突破800万"，他这才注意到法庭四个角落都架设了摄像机，红色指示灯如心跳般闪烁。

"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专利法》第五十条之规定"审判长念到这一句时，法庭后方有个女人突然捂住嘴哭出声来。叶辰认出了她——小杰的母亲，那个在第一次庭审时推着输液架进来的男孩的母亲。她手里攥着一张照片，边缘已经起毛，隐约能看到是孩子生前的模样。

判决书翻页的沙沙声在寂静的法庭里格外清晰。审判长花白的眉毛下，眼睛锐利如鹰："判令赛诺公司与五家符合资质的仿制药企达成专利授权自本判决生效之日起六十日内建立分级定价机制"周毅猛地站起来，又缓缓坐下，像一根被突然抽去骨头的鱼。

当听到"代购群主苏雯不承担任何法律责任"时，坐在原告席的苏雯整个人瘫软下去，她的额头抵在前排椅背上，瘦弱的肩膀剧烈抖动。薇薇好奇地伸手去摸妈妈的脸，指尖沾到温热的液体，困惑地放进嘴里尝了尝。

"责令国家医疗保障局自即日起启动紧急价格谈判"审判长的话被突然爆发的掌声打断。法警不得不介入维持秩序，但他们的嘴角也微微上扬。旁听席上，那位曾跪在律所的中年男人正把判决书内容一条条发到病友群，老旧手机的键盘发出哒哒轻响。

退庭时，周毅的文件散落一地。他蹲下去捡的时候，领带垂到地面，沾上了不知谁踩过的脚印。叶辰想伸手帮忙，却看到对方躲闪的眼神，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在法庭外的走廊上，赛诺的华国区ceo被记者团团围住，他的西装口袋里露出一角机票——下午三点飞往旧金山的航班。

阳光正好。叶辰站在法院台阶上，眯眼望着广场上欢呼的人群。肖清雪挤到他身边，手机屏幕上是疯狂刷新的热搜榜：生命权重于专利权、强制许可第一案、天价药终结者。她笑着指给叶辰看："你猜现在赛诺股价跌了多少？"

薇薇就是在这时挣脱妈妈的手，摇摇晃晃走向叶辰。她手里举着一幅刚画好的蜡笔画：一个高大的火柴人牵着小小的火柴人，背景是歪歪扭扭的彩虹。"送给叶叔叔，"小女孩的声音比呼吸重不了多少，"这是你和薇薇。"

当天下午三点十七分，第一批合法仿制药送达儿童医院。药盒上贴着崭新的中文标签，生产日期墨迹未干。护士长拆包装时，剪刀不小心划破了手指，血珠滴在说明书上，恰好晕开了"人民"两个字。

晚上八点的新闻联播用两分四十五秒报道了这起判决。画面切到医院病房时，薇薇正对着镜头比剪刀手，她身后的床头柜上摆着两个药盒——一个是印着赛诺logo的原厂药，一个是刚拆封的仿制药，两者的药片在特写镜头下看不出任何区别。

深夜的肖氏律所灯火通明。叶辰盯着电脑屏幕上的银行转账界面，光标在"确认捐款"按钮上徘徊。肖清雪端着两杯热可可进来，杯沿的奶油泡沫上撒着细碎的巧克力粉。"想好了？"她轻声问，"这可是七位数的律师费。"

叶辰点击鼠标的声音清脆如钟："药品可及性研究中心的第一笔资金。"屏幕上弹出的确认页面显示收款方是医科大学附属药学院，备注栏写着"用于罕见病药物可及性研究"。

窗外，城市霓虹如常闪烁。某栋豪宅里，赛诺的股东们正在紧急视频会议；而在二十四小时药房的led屏下方，滚动播出的新闻标题恰好停在"我国首例药品专利强制许可案"；更远处，制药厂的流水线上，崭新的药瓶正以每分钟三百瓶的速度灌装、贴标、装箱

夜晚，肖氏律所，叶辰锁上办公室的门。

走廊的感应灯应声而亮，照亮了墙上新挂的儿童画——那幅有彩虹的火柴人图画被精心装裱在玻璃框里。

画框右下角贴着小标签，上面是肖清雪娟秀的字迹："给叶叔叔，这是你和薇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