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谨遵陛下旨意。”
张柬之领命,心中唏嘘,却也觉得有一股浩然之气。
皇权,天威,这一刻在他的眼前具象化了。
虽然他恐怖,他压的人喘不过气,可也就是这样的帝皇才能平定四方威震天下吧。
朝臣都在梳理自己的情绪,没有人否决,没有人抗议。
因为……他们该说什么?
是要说‘臣惶恐’‘臣冒死谏言’‘臣……’都只是好听的场面话吗?
便是在这鸦雀无声之际,李唯又一次的开口了,
“诸卿且还归政本,今论税赋诸端,可尚有剖肝沥胆之谏?
朕当虚襟以纳,但言无隐。”
“……”
方才血淋淋的场面犹在,谁也不知该如何说了。
这,却也正是李唯想看到的了。
早有腹稿的张柬之在此时,只得再次站出来。
他是伪周朝政中,为数不多还活着的老人,也是为数不多被发配到偏僻地方,辗转四处还能活着回到朝堂的人。
所以在税务这一事上,他一定要发声。
不是为了功绩,是为了天下黎民。
“臣启奏陛下。
臣虽愚钝,无经天纬地之策,然有一事当叩阙以闻。
伪周暴敛横征,致使黔首疲敝,仅存喘息之艰。
若为充实府库再行征敛,虽解燃眉之急,实如泰山压卵于黎庶。
今圣朝光复未久,正宜行宽仁之政,岂可复蹈前朝覆辙,使闾阎闻赋色变?
臣昔牧守州县廿载,深知草野之民望太平如大旱望云霓,所求不过晨炊星饭、荷耒安枕而已。
伏望诸公深谋远虑,另辟蹊径,或可得两全之法——既纾九重府库之困,亦成兆姓含哺之德。”
说实在的,张柬之说这话时,是有些忐忑和无奈的。
陛下要的是解决之法,而他却是在问题上,提出了更严峻的问题。
收税,是不能收税的。
可不收税,国库如此空虚,米粮布麻薪炭铜钱又该从哪里来呢?
不过,张柬之的担忧注定是持续不了多久的。
当李唯在公开场合提出某个问题的时候,向来不是希望集思广益的来解决,而是希望你们在讨论以后立即执行他所制定的政策。
在预备着烧武后的日子里,宫中也不是闲着的。
把大小朝会比作股东大会,那么在宫中的这几日,天宁班底与李旦等人,可就是陪着李唯开了无数场小会。
李唯做事,一向是擅专的。
因为他确信自己走在了一条正确的道路上。
这是一种近乎于狂妄的自信。
可他的这份意气风发、从容淡然、先知先觉,在旁观者看来,那便是毋庸置疑的神性。
只是神希望自己在天下人面前展示的是仁慈,那么李旦作为兄长,自知这‘韩王’一字用意在何处,他便站了出来。
他行的是臣子礼,非常的谦卑,一如既往,
“臣窃陈刍荛之见,敢与众卿共析。”
这话说得,大臣们赶忙道,
“韩王殿下何故作此蓬户之语?
殿下经纶满腹,淹贯六籍,今辅弼圣朝更是如砥柱中流。
臣等虽忝列朝班,闻殿下‘刍荛’二字,恍若见太庙瑚琏自比瓦缶,实令吾辈惶恐汗颜。
伏惟殿下暂敛谦光,将胸中锦绣徐徐道来。”
李旦怎么会应下这种夸赞。
又是一番礼貌的寒暄之后,他才在朝堂上说出了这些日子的宫中小会,到底开出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