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军死人了吗?
没有啊。
那些个宛若天神一般坚不可摧的巨人,就像是打碎他们伪周最后幻想巍峨不动的城墙。
只是一瞬,李显就想明白了。
他的弟弟,是在给那些因为追随他才来到蒲津渡而死去的士兵办丧仪,让他们不至于曝尸荒野,让他们入土为安。
气度。
这一刻,李显只想到了这么一个词。
它可能过于片面,不太恰当,但想到这些,李显的眼睛红了。
在长安,又或者是在房县的时候,战争、国家,这几个字对他来说不过就是苍白的文字。
一将功成万骨枯。
善,已阅,复如何?
亲眼看着蒲津渡在燃烧,嗅着那刺鼻的血腥味,听着依旧在他耳边散不掉的哀嚎,这一刻李显才真正的意识到战争是什么。
不是什么因权力而兴起的意气风发,而是用活生生的人铺出的路。
而他们的牺牲,当真有价值吗?
楚声多怨。
听着这哀怨的声中,好似夹杂着刀剑相撞、兵戈嗡鸣的乐器声,听着连大地都为之震动的鼓角声,
李显面前的一切,都不由的恍惚、波动了起来。
李显啊李显,你姓李而不姓武。
李显啊李显,这天下是李家打下来,经营到现在,使万疆太平,使万国来朝的天府之国。
武周是什么?
是贼。
而你在干什么。
助纣为虐,助贼窃国,使忠于李家的子民死无葬身之地。
……
“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
李显顾不得擦着脸上滚烫的泪,他拔出腰上别着的剑,敲击这自己左臂的鳞甲,跟着远方的奏乐,一同大声唱和道,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李家,怎么就出了他这么个贪生怕死之辈。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李显在心中不断的喃喃重复这段话。
末了,他再三深吸数次呼吸,虽然依旧未能让他提着剑的手不再颤抖,却使他下定了决心。
他唤道,
“丁义,这是孤的宝玺,你可拿好了。”
“啊……是!”
丁义虽然也着了甲,可他作为内侍,身上也没几两肉,倒有些不伦不类的。
拿着手中象征着太子身份的宝玺,他双手捧着,恨不得拿头去顶着它才好。
“你下去骑着孤的马,走。”
丁义是一直跟在李显身边的太监,他如今也有些岁数不再年轻了。
而不再年轻,便意味着,他对李显的察言观色与某些因为见多了而多出来的直觉就灵敏多了。
他的心再一次的加速跳了起来。
这一次不是因为手里捧着重要的东西惊慌,而是瞧着这样的李显而感到惊慌失措。
“殿下?”
“还不听令!”
“……喏!”
丁义赶忙把宝玺小心翼翼的拿帕子包好,揣进怀里,与此同时他脑子里忘不掉的,全都是方才李显那副决绝的神色。
太子殿下是要做什么?!
他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但根本不敢往那大不敬的方面去想。
与此同时,李显继续对城门的士兵吩咐道,
“开城门!”
士兵也被李显的一顿吩咐整得有些懵。
虽然唐军没有打过来,但是开城门是否有些……
“需要孤再重复一遍吗?”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