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吱呀呀的开了。
丁义骑着马走出了城门,他没有停下,只是走的速度不快,他克制不住自己回头望,
看着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城墙高处的李显,他惊呼,
“殿下!小心啊殿下!”
李显听到了,他没有回应,反而是转过身来,对着城内,所有向上仰着头看向他,本来是整备着抵御唐军攻城的士兵朗声道,
“孤谨以哀恸之辞,泣告天地!
女帝武氏僭位,暴戾无道。
弑子戮嗣,犹不足餍,复迫手足相残,此乃斁绝人伦,昊天必降殛罚。
孤误中妖言,廿载沉酣,今方悟其豺狼之性耳!
诸君明鉴,孤非自戕,实为武氏鹰犬构陷而薨!
孤之贤弟唯,当振兵肃纪,诛此牝鸡司晨之逆,奉孤骸归祔昭陵。
魂若有知,当绕阙九匝以观天道昭昭!”
高声喊出这段话以后,李显只觉得自己从头到脚,前所未有的透亮。
仿佛一直隐蔽在头顶上的乌云都散了。
这一瞬间,他想起了自己的妻女儿子。
儿子愚孝是个耿直之辈,女帝看着这位曾经的皇太孙,早就如眼中沙一般。
自己能护得住吗?
李显知道,他连自己都护不住,更何谈自己的儿子。
他没用啊……
而妻子韦氏,表面与自己好似琴瑟和鸣的恩爱夫妻,可实际上她的心中只有自己的嫡子、嫡女与娘家,他对韦氏来说不过是个向上爬的梯子罢了。
女儿安乐也是一样,他好像只是安乐的妆匣、银票……
他们这个家啊……一眼看得到头。
就算在女帝的屠杀下侥幸活得下,又有谁能护得住、容得下?
她们都只瞧着女帝的威风,却没瞧见女帝的手段与隐患,却没瞧着天下仍有有志之士,仍有有能聪慧之君。
想到这些,李显闭上了眼。
他这一生,最愧对的恐怕只有三人。
他的父亲,他堕了高宗皇帝的威名。
他的两个弟弟,李旦处处让着他,而他却得了好处而不自知。
李唯,从出生起他就没想过这个弟弟,他自小被圈养在偏殿,而后又被关进了藏经阁。
那时候他在干什么?
登基了啊,威风凛凛不可一世,他都快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可他们同父同母、同宗同源……最后竟然也是李唯来匡扶李家,让他能有机会不要一错再错下去。
他的罪过……太多了。
又深吸了一口气,李显再也没有任何的惶恐与犹豫。
他持剑自刎,后仰下城墙。
丁义在下方见证了李显自刎的全过程。
“殿下!!”
他的眼泪顿时横流,可本能的却狠狠地扬起了马鞭。
走?去哪?
这一刻他知道了啊……
殿下需要的不仅仅是他走,而是快些走,必须要赶在那些虎豹豺狼之前,把这宝玺交给李唐皇帝,把殿下临死前的话一五一十分毫不差的转述出去啊!
与此同时,也仿佛是心有灵犀一般,恰好接过斥候望远镜的李唯,朝着蒲州城看去。
他看着站在城门上的李显,手中持着剑抹向自己的脖颈,而后仰面向下倒去。
“陛下?”
“陛下?”
“……”
“毕力格,昭告三军,伪周僭竖戕我元兄。
三军缟素,厉兵秣马,必使逆孽悬首于蒲州城门上!”
毕力格听完以后,他本就大的眼睛更是瞪大了几分。
伪周逆贼,太猖狂了些?!
他已经将短短几个字,脑补成了一桩凄厉的惨痛画面。
毕力格简直为陛下的遭遇而感到痛心,更是恨不得自己能够亲自上阵为陛下斩掉逆贼的头颅。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道,
“臣!谨遵圣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