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说多少!”
“最多给你降两成!”
“不行!四成!少一文都不行!”
“两成五!”
“三成半!”
两人就在这列祖列宗的牌位前,为了一条条商路,一艘艘货船,一分分利润,如同市井小贩般唾沫横飞地争吵起来。
青烟缭绕的牌位,默默地注视着这丑陋的一幕。最终,经过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
两人总算达成了一个双方都能勉强接受的协议:枯水期运费按巴义在时的价格降低两成,涨水期降低三成。
协议达成,两人脸上都挤出虚假的笑容,仿佛刚才的争执从未发生过。只是那笑容背后,各自的心思,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沉重的木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巴礼出了巴家老宅,就钻进自家的马车,脸上那点虚假的笑意便荡然无存,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凝重和疑虑。
他对身边的门客低声吩咐:“他巴信除非是失心疯了,才会那么好心,白白让给我一条商路!他非要抢走的那十几艘漕船,肯定有鬼!你立刻派几个精明点的人,给我盯死了,查查那些船到底有什么猫腻!”
门客躬身应诺:“主君放心。”
巴礼又烦躁地抓了抓头:“还有,咱们郡里那些跟咱们相熟的衙役、书佐、屯长,最近可有什么风声传出来?咸阳那边,当真一点消息都没传过来?”
门客摇了摇头:“回主君,都打探过了,确实风平浪静,并无任何异常消息传来。”
“风平浪静……”巴礼咀嚼着这几个字,眉头锁得更紧,自言自语道,“难道真是我想多了?”他甩了甩头,试图驱散心头的不安,眼中重新燃起贪婪的光芒,“管他呢!先把老四的商队拿到手再说!”
祠堂内,巴信亲自上前,将厚重的木门重新关严。
他转过身,对着空无一人的后方,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压抑不住的紧张:“我那弟弟走了,阁下可以出来了。”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从后方滑出,正是抱剑而立的荆无涯,面无表情。
“阁下所言……当真属实?”刚才面对巴礼时的镇定自若荡然无存,巴信的声音明显发颤,脸上写满了惊慌失措,哪里还有半分刚刚的气势。
荆无涯目光冷淡,扫过那些林立的牌位:“自然是真的。我刚从楚地过来。买你家私盐、兵器的那个封君,连同他全族三百二十七口,已经死绝了,被蒙毅杀的一个不剩。暴秦虽然封锁了消息,但我家大人自有渠道得知。特意让我快马加鞭,赶在你大祸临头之前,来知会你一声。”
巴信脸色煞白,身体晃了晃,扶住旁边的供桌才勉强站稳。“那……那你家大人的意思是……要我抛下这巴家在巴郡上千年的基业,跟你们……逃去九江郡?”这个决定太过艰难,让他心如刀绞。
荆无涯终于侧头瞥了他一眼,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家大人给了你一条活路。走与不走,在你。”
“你若愿意走,想跟着我家大人另谋出路,我便护送你顺流直下,去九江郡见他。你若舍不得这坛坛罐罐,非要留下来等死,也随你。”
“到时候,我自会寻个地方看着你巴家覆灭,然后自行离去。”荆无涯语气淡漠。
巴信被这话噎得心口发堵,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换了个问题:“张良先生为何选我?而不是我那三弟巴礼?”
荆无涯终于正眼看了巴信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弧度里充满了轻蔑:“我家大人说,敢卖兵器的,终归比只敢偷偷摸摸卖点盐巴的,要多了几分血性与胆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