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看到了那个人

皇后原本好整以暇，见到慕容锦手上的花时，眼底还是免不了闪过一丝错愕，只是她脸上的神色收得极快，片刻后化作淡笑：“果然是好术法。本宫的金枝牡丹本想最后呈上来给诸位女郎观赏，没想到这位女郎快一步让它亮相，也不失为一桩妙事，倒让本宫意外了。”

慕容锦双手微微有些颤抖，只因她手中抱着的一束娇艳欲滴的牡丹，连她也确实是不曾见过。联系皇后的话，不难猜出这就是皇后以之作为赏花宴的压轴珍品——金枝牡丹。

皇后的笑容和蔼，话语里隐隐带着亲昵，只是听到的人都能体察到其中的锋芒。也对，赏花宴历来的规矩，牡丹只能由皇后折取，无论是赐予赴宴的女郎或是作为彩头呈给圣人，万万没有让一位普普通通的女郎用奇术呈上来的道理。

贵女们在台下窃窃私语着，慕容锦腿脚一软，忍不住跪倒在地，连淑妃也急急起身向皇后请罪：“慕容女郎此事确实不妥，臣妾也是实在不知……”慕容锦垂着头，心底已经恨不得掐死淑妃——一开始信誓旦旦，此刻出了事却把问题都推到自己身上。

圣人原本眸子里兴致盎然，此刻也已面沉如水。纵使他一开始看到此女有多么百抓挠心，此刻她僭越皇后也是在是太胆大妄为，让他一下子兴趣全失。

想到刚刚她不知使了什么妖术让他当着众人面面露痴迷，圣人脸色难看正欲让人把慕容锦拖下去，还未下令，皇后这边听了宫女的禀告仍是笑意不改，摸了摸鬓边凤嘴里衔着的流苏，先开口道：“无妨，先把那盆金枝牡丹呈上来吧。”

众人各异的视线中，一盆流光溢彩，色泽饱满仿佛撒着金粉的牡丹被宫人抬了上来，只可惜完美的花束中明显有一处好像是枝条残缺，再连着慕容锦手上的枝条一起看，议论纷纷中隐约能听到有人嘲笑慕容锦不自量力，为了出彩偷摘皇后的牡丹之语。

沈知意面色无波无澜。她的心里很清楚，慕容锦就是再肆意也不敢做出偷摘皇后爱花的蠢事。突然出现在她手里的牡丹，当然是她派人特地为慕容锦准备的大礼。现在看来，这份礼物已经送到位了呢。

当众不咸不淡处置了看管牡丹不利的宫人，皇后微微一笑，看向俯跪在地上楚楚可怜，仍然控制自己保持镇定的慕容锦：“慕容女郎既然喜欢这盆花，不若就赐给你放在慕容府前吧，纵有些意外，终归表演奇术博得众人一笑。”

话语随意，就像是赏赐了一个表演猴戏的小丑似的。慕容锦浑身颤抖称是，一旁圣人见皇后已经处置，犹怒气冲冲地禁了淑妃的足才离去。自己的赏花宴上有人闹出一场戏，皇后却一点不生气。送出一盆花就解决了一个潜在的敌手，她何乐而不为呢。

迎着众多贵女带着讥笑和幸灾乐祸的眼神，慕容锦和金枝牡丹被宫人客气地请出了宫。简陋的马车上，她的手紧紧攥住一片花瓣，直到白皙的手背上布满青筋。她垂头，被黑发遮住的脸上布满屈辱之色，她不懂，完美无缺的计划怎么会失败？！

她的父亲慕容大人官职微小，长京的贵女圈中她一向被人看不起。想要翻身她就只能靠嫁入高门。原本中意远房表哥裴恒，表姑母却嫌弃自己家中寒微只肯纳为妾室。所以她暗自咬牙搭上淑妃，蓄意打扮只为成功成为圣人的妃子一雪前耻。

没想到，如今不止被逐出皇宫，皇后还金口赐下金枝牡丹放在家门前算作对她的羞辱。她一想到贵女门变本加厉的嘲笑，心中恨意不由得更浓。这边慕容锦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那边宫中赏花宴仍在继续。因为刚刚的插曲，原本骑射的儿郎们纷纷翻身下马，亦有不少热情大胆的女郎们已经送出了自己手中代表中意的花束。

其中，有一个人手中抱满了姑娘们相赠的花束，格外引人注目。长身玉立，容姿翩翩，眉目似画偏偏脸上笑容格外有礼——此人正是裴恒。

他一边手忙脚乱地接受着众多女郎含羞带怯送上的鲜花，一面心神不宁，焦急地频频看向稍远处站着的自家小妹和沈知意。他的心里怦怦，联想到上一世，自己也是这样接受了众多女郎的好意，然而最让他心神荡漾的确实沈知意含笑递来的一枝带雨海棠。海棠无香，可这一枝花已足够迷得他心思飘然。

纵使重活一次，他仍势在必得。同龄的儿郎里他算是最出挑的一位，他根本没有设想过沈知意会把花递给别人的情形。

只要有这一朵花，他就能名正言顺禀告父母向沈老将军提亲。裴恒一面迫不及待势在必得，一面心中还有些甜蜜的忐忑。

这边有一搭没一搭，心不在焉和裴昭聊天的沈知意，压根儿没想到送花这件事。尽管成功扰乱了慕容锦进宫，卸去一桩心腹大患，可是还有另一件事沉甸甸挂在她的心上。那就有关于她的兄长——沈知廷，还有楚王。

她秀气的眉头微蹙，不动声色间眼神快速地在熙熙攘攘人群中搜寻，突然间神色一动。

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