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连你都想瞒着我
赏花宴当日,清晨。
雀娘服侍着沈知意起身,穿上流彩暗纹如意长裙,外面罩上银纹绣烟罗纱衣。
她早在前一日接到沈知意的指示,虽心中有些疑问但面上不显。反观樱采,似有些心不在焉,看向沈知意时频频面露焦急之色。
沈知意细细审视着细螺纹铜镜中自己高高耸起的华美发髻,完美无瑕的容颜,半晌伸手为自己贴上鎏金梅花钿,转头对雀娘说:“起行吧。”
樱采终于忍不住,急急一步上前:“小姐,今天怎得不穿那芙蓉金……”
沈知意径直向外走,雀娘转头来厉声呵斥道:“主子做事,岂有你置喙的余地!”
看着一向温和的雀姐姐一下子声色俱厉的模样,樱采吓得停步在原地,一脸失魂落魄。
沈知意今日没空收拾樱采,更没空理她那把野心放到脸上,冒冒然然下手的蠢妹妹沈织燕。
因为今天是一个重要的节点,上辈子所有悲惨故事的开始。
慕容锦自今日宫宴后会得到老皇帝青睐,不久后被召入宫中为妃,一路平步青云,位及贵妃,后来更是干倒皇后生下九皇子,在老皇帝重病之时把持朝政,窃国殃民。
是以,今日她沈知意说什么也不能让慕容锦再次入选为妃,重蹈上一世覆辙。
她款款走至出府门,沈织燕早已在马车旁等待。沈织燕一套头面极为精巧,妆容精致,想必是她娘拿出来自己珍藏好久的宝物。一身蜀地锦缎如意裙,虽比不得沈知意身上的一件,可也算素雅可人,让人眼前一亮。
如果没有沈知意在一旁对比的话。
听到脚步声,沈织燕扬起垂着的头挤出一丝微笑,正要说“长姐好”,言语说出一半却卡在喉咙中。她看到沈知意的穿着后,脸上血色尽数褪去,眼中除了惊讶,更有一抹幽怨之色一闪而过。
沈知意见此情景心情甚好,大早敲打了樱采又给了她一个下马威,料得沈织燕能安定好一阵子。她转头看沈织燕话说一半愣在原地,却还是好声好气地点了点头,不等她反应过来便率先上了马车。
沈织燕在她身后狠狠咬了咬嘴唇,却很快敛色转身上了后一辆马车。
外表低调的马车踏风向前行驶,车头悬挂的金铃发出脆声阵阵。
沈知意撑头斜靠在靠枕上,眉头微蹙,似在认真思索着什么。雀娘不敢打扰,只好轻手轻脚地斟上一杯凤凰单丛搁在座前的小案几上。
事实上,沈知意特意穿上和沈织燕相仿的衣衫并非只是为了恶心沈织燕。自己的娘虽间接因为沈织燕的娘而死,但说到底还是父亲犯下的错,她不曾怪罪到沈织燕的头上。至于沈织燕一直以来暗中动的手脚,从上辈子到这辈子她一直以来只当沈织燕胡闹,屡屡看破却不曾放在心上。
但这次不同。
上辈子,沈织燕买通了丫鬟樱采,在她的芙蓉金广袖长裙上动了手脚,意欲让她殿前失仪,在众人面前出个洋相。沈知意出门前一时不曾发现,幸得在拜见皇后前还是发现了端倪,急急寻了一个偏殿更衣。
也正是这场意外,让她遇见了和她纠缠一生的安定侯世子——裴恒。
当沈知意提着破损的裙摆满脸窘迫,不知所措时,有宫女带着崭新的海棠红月华裙前来,称是有人为她送来的,请她更衣。
她那时满心感激,更衣后匆匆扯住宫女,询问是哪一位贵女出手相助,解她燃眉之急。宫女答道:“是安定侯家的小姐。”听得此言她内心欢喜,对安定侯家的好感又加了一分。
然而片刻后,沈知意面上又升起疑色:“除了我,其他贵女不应该早到凤仪宫等候?宫门偏僻,侯府小姐身在宫内,怎知我需要衣裙?”
那宫女急着当差,想到世子才刚刚入宫,兴许是世子碰见了沈小姐,才告诉妹妹的吧。于是她随口一答:“是世子相告。”
……
忆起前尘往事,沈知意只觉往事凄凉。上一世,少女听了宫人的话后,脸上一抹轻红犹在眼前。一见钟情,喜结连理,她那时以为连上天都帮着她,逢凶化吉,还赐她一段好姻缘。
然世事流转,早已物是人非。平心而论,上辈子裴恒待她极好,而最后慕容锦说的话,是裴恒亲口说不要他们的孩子,她从不曾听信。那时心死如灰,只是想到自己孤家寡人,连孩子都留不住,无心世间了而已。
沈知意了解裴恒,更了解慕容锦。那时她为刺激自己口不择言,什么都说得出口;至于裴恒,他曾是自己的枕边人,他有多爱,多期盼这个孩子,没人比她更知道。
裴恒确是一位好情郎,却不配称为一个好丈夫。纵使他不曾想过失去这个孩子,他愚孝自己的母亲,任由婆母磋磨自己,以及从未和慕容锦一刀两断却做不得假。
更别谈自己父亲的死……沈知意神色冷了下来。此事或许真如上世慕容锦所说,与他脱不了干系。
无论如何,自己此世无心情爱,怕是必定再与他无缘。换掉裙子,也有不想与他纠缠的原因。马车停在宫门,行至此处便不得不步行。沈知意便携沈织燕下了马车,前往凤仪宫。
这次没有破损裙子的耽搁,沈知意准时到达了凤仪宫。沈织燕落座于她的身后,脸色看上去不大好看。
沈知意不想理会她的小心思,装作没看见。凤仪宫里坐满了适龄贵女,皇后在后殿梳妆还未至,贵女们便在前殿三三两两地说笑着。
她本刻意避着裴昭,不想裴昭特地来她身侧坐下:“知意!”
沈知意无奈,只好轻笑着点头。裴昭性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古灵精怪,让她脑壳子生疼。裴昭刚一落座,就一把抱住她的手臂,起身附在她的耳畔:“我都知道了,不久后你就是我的嫂子啦!”
沈知意准备寒暄的话一下子卡在嘴角,如同听见一声惊雷划过,晴天霹雳一般整个脑子似乎都昏昏沉沉,连裴昭笑着嗔道“连你都想瞒着我”都不曾听见。反应过来后,她急急扯住裴昭要问些什么,那边传来内侍尖锐的嗓音:“皇后娘娘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