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牯牛有没有收炮仗的一千两银子?
应该是收了。
因为万事兴在第二天早上就被放了出来。
万事兴永远记得踏出监牢铁门的瞬间,潮湿的青苔混着自由的味道扑面而来。
他跌坐在布满裂痕的石阶上,看着晨雾中逐渐清晰的市井街巷,才惊觉自己还活着。
在暗无天日里数着砖缝熬过的日夜,此刻都化作滚烫的热泪,顺着结痂的伤痕蜿蜒而下。
万事兴又回了公子的叶子烟门市干活。
曾经,公子于他而言,不过是个挥金如土的东家,赏几两碎银时的漫不经心,像春日柳絮般随意却令人欣喜。
可如今,千两白银赎出来的何止是一具肉身,更是将他从深渊拽回了人间。
他忽然想起幼时听过的戏文。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他开始一点点懂得,混江湖不是靠单打独斗,更多的是相互依存的盘根错节。
想要在这世道里站稳脚跟,找一个值得追随的人,远比攥紧几两碎银更重要。
公子就是这个值得追随的人,他是万事兴的贵人,恩人。
甚至已经渐渐成了万事兴的信仰。
这份转变,像春雨浸润干涸的土地,悄无声息却扎根极深。
然而,公子和地牯牛的恩恩怨怨还远远没有结束,期间,地牯牛在暗中还搞了不少小动作。
比如秦武的煤矿接二连三意外失火,红鸡的酒楼大批食客莫名中毒,公子的烟叶被劫,炮仗的春来赌坊隔三差五有人闹事……
这些你来我往的交锋,恰似湖面上不断晕开的涟漪,琐碎,又无法平息。
只不过那都是小打小闹,上不了台面,直到公子一帮人在古林实战训练的最后一年,所有积攒的怨气才来了个大爆发。
或许,公子也觉得憋屈,所以想在离开古林之前,把他与地牯牛的总账算一算。
秋,细雨,古林老街。
细雨迷离,春来赌坊的鎏金匾额在雨雾里泛着暖黄色金光。
三盏巨型灯笼挂在门楣上,将大门两边“童叟无欺”,“一掷千金\"的字样投映在潮湿的青砖地面上,引得无数赌客趋之若鹜。
这座赌坊本来就很有规模,后来又被炮仗扩建到青砖黛瓦堆砌的三层楼阁,飞檐下悬着三十六盏红纱小灯笼彻夜不熄,方圆十几条街都能望见这团永不熄灭的猩红。
赌坊里随处可见薄衣轻纱的妙龄荷官,水红绡纱下若隐若现的双峰在烛火光中随着步伐颤抖。
炮仗倚着二楼朱漆廊柱嗑着瓜子,望着下方满堂喧闹露出满意的微笑。
前段时间,表哥一语点醒梦中人。
“好赌的男人更好色!”
如今赌坊里十八位荷官皆是从碧水流精挑细选过来的尤物,酥胸半露的模样总能让赌客们血脉偾张,甜言蜜语下,不知不觉就掏空了腰包。
雕梁画栋间人声鼎沸,骰子撞击骰盅的脆响、牌九、麻将相撞的哗啦声混着酒气,蒸腾成一片奢靡的雾霭。
\"来了哦!买大买小?!\"
酥麻的娇喝声穿透喧嚣,四位薄衣半露的荷官倚在骰桌旁,胸前翡翠坠子随着动作轻晃,引得赌客们频频侧目。